夜七月的跟踪使的多年混乱的生物钟有了一点点良好的改善,慢慢的习惯了早睡早起,过上健康的老年时间。每日跟踪结束,她会提着满手的早点和蔬菜果肉,精神奕奕地哼着小曲回到咖啡馆。并在早餐时告知自己跟踪的心得,抒发一下由衷的幸福感,却全未留意到身边两位男士不尴不尬,左右为难的脸色。

    白日空闲,她会握着一杯茶,坐在自己的雅座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窗久久地望向对面的‘吉祥如意斋’。她的视力超好,只要马路上的够平畅,对面的玻璃够干净,她就能看到姐姐风韵犹存的身影风风火火的楼上楼下忙碌;看到已过不惑之年的姐夫依旧黑瘦的辛劳采买,进进出出;看到已经长成阳光美少年的一双外甥,面部曲线日渐完美地骑着单车呼啸掠过马路奔进饭馆,或后街的居民小区。

    一转眼,半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原清浅开车出去转了一圈,带回来三个年轻的新面孔。他告知夜七月后日开业,让她收收心,别再天天的玩跟踪和偷窥,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让人抓个正着,不好收场。夜七月嘴抿的严丝合缝,愤愤不平瞪着原清浅,付明晓泽则低眉折腰地将一把瓜子仁儿捧在她跟前,一副奴相。

    原清浅的嘴角泰然一伸,介绍起他带来的三个人,两女一男。模样瞧着最大的女孩是大姐秦静,二十岁,居中的男孩是弟弟秦宁,十八岁,身量最小的女孩是小妹秦雅,十六岁。三个人是亲姐弟妹,父母早亡,跟年迈的爷爷长大。三年前爷爷去世,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偶然的巧遇原清浅,并在他的安排资助下来到石城读书。大姐秦静和弟弟秦宁被送到一所技校,学习咖啡和西点的专业制作,将是他们咖啡馆的主力咖啡师和烘焙师。最小的妹妹秦雅初中刚毕业,将在店里跟姐姐和哥哥学习,是学徒兼服务员。

    原清浅在后街的居民小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安置姐弟三人,而姐弟三人作为回报将在她的咖啡馆工作三年,而夜七月也必须付给相应不高不低的平均同行业报酬。夜七月的怒火本就不大,在听到三个孩子的凄凉身世时更被灭了个净。看着三个单薄瘦弱的身影,心下一软,柔声细语地嘘寒问暖一番,充分地展露了潜匿在骨子里的母爱。

    后日阴历八月初八,宜开市挂匾,‘彼岸沙华’咖啡馆正式开业。本没有什么熟识的人,除了周围的商家过来瞧个热闹,道声‘恭喜’外,店里还没接待过一位客人。中午时分,夜七月很意外地跑到对面的‘吉祥如意斋’点了十二个菜,在自家二楼的餐桌摆了席,庆祝开张大吉。

    金灿灿的日头从东跑到西,再从西底绕到东初,最后又从东跑到西的反复转悠,清闲地每日晃呀晃。夜七月也在原清浅和付明晓的絮聒,秦氏姐弟的探究目光中,拿起了老板的架势,坐镇咖啡馆装起淑女。令夜七月始料不及的是咖啡馆的生意出奇的好,喝咖啡的人总是络绎不绝,座无虚席,忙的原清浅和付明晓没空做饭,没空闲聊。

    夜七月坐在自己的雅座上,百思不解,满腹狐疑。她常常忽视一屋子的人,纵目远眺对面的饭馆怅然入神。为了犒赏三军,也因她不会做饭,所以每日中午会在对面姐姐的饭馆里点几个菜。她再焖上一锅饭,中午加晚上两顿也能对付着把六个人都喂饱了,小日子也就这么悠哉着过去,风平浪静。

    开业一周后便是中秋节,整条美食街的生意爆好,夜七月的生意跟着也不会差。她也终于弄明白,原清浅为什么会把咖啡馆开在美食街上——咖啡馆所在的长山路是石城的第二条主路,自西向东横行贯穿整个城市。

    长山路在第一主路长平路南侧,两条路平行相伴,中间夹着城市的火车站、客车站、省政府、市政府、医院和石城的CBD等客流人流聚集最多的场所。夜七月的咖啡馆正好坐落其中,在美食街的这一段路上仅此一家,并且离石城新晋的高技术经济开发区不远,一天到晚的人来人往,财源广进。

    在中秋节后的次日清早,夜七月召集全体成员开了一次会,正式宣布——源于本店的生意兴隆,两位股东又各自有另外的本职工作,所以急需再增加两名服务员。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基本方针,她会优先考略在职员工推荐的人选,所以从此刻开始,大家要积极踊跃地发动周边的亲朋好友,群策群力尽快引进另两位优秀人才,以解缺人之急。

    夜七月在会上也顺便表达了一下个人想法——甭指望她本人,会在他们忙不过来时,能伸手端个盘子,抹个桌子,递个杯子。做梦都不会发生的状况,清醒时,更不会有,大家都要时刻牢记——不指望,不期盼,每个人都有潜力无限的超级小宇宙,要爆发,不要浪费。一场短暂的会议,开的不落俗套,标新立异,也开的一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疑,惊耳骇目。

    三天后,秦宁带来两个十七八女孩,一个是他女朋友朱珠,另一个是他女朋友的同事梅妮子。两个女孩都是十八岁,之前在某个服装批发城卖衣服。二人是石城周边乡下农村出来打工的,租住在一起,并且都想趁年轻学点东西,她们想在咖啡馆里做学徒兼职服务员。

    夜七月细致地观察了二人,觉得没啥问题。眼角扫过左右两侧,见原清浅和付明晓没反对的意思,遂拍板决定聘用二人。并在两个小姑娘喜笑颜开之际,适时地泼上一瓢冷水:能不能学到东西,她不关心,任凭各自造化,但二人绝对不能耽误店里的活计,服务优先。两个小女孩很是温顺,频频表态,努力工作,任劳任怨,绝不会让三位老板失望。

    至此,夜七月三人终于又有空挤在一起,聊聊天,品品咖啡,探讨一下人生、理想等寂寥的话题。在咖啡的醇香,奶油的甜馨中,日月如梭地恍恍惚惚到十月底。那一日,她一手持着计算器,一手执笔在纸上画画点点,得出的数字很令她舒心,一个月没白忙,进账颇丰。

    夜七月每日进出对面姐姐的菜馆,通过一个多月的接触,跟姐姐一家混的不再陌生,跟爸妈‘偶遇’时也能打个招呼,聊两句。她不远不进的守护着家人,渐渐习惯了心中涩涩的酸楚,心境竟慢慢地变得满足和安宁,一个多月的阴郁也悄悄散尽。

    原清浅见夜七月的状态调整的挺好,时不时地也玩个失踪,消失个三天五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付明晓倒是很守谱儿,除了到京城社研院点了一次卯儿外,基本都是泡在咖啡馆,呆在夜七月身边,鞍前马后的忙活。夜七月对原清浅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认为如今二人是对等的合作关系,每个人都有保持神秘的权利。她不能像以前一样,踩着原清浅的脚印,密切尾随,穷追不舍。她也会累,也会倦,也会觉得无力。目前,她只想把心靠岸歇一歇,且让一切顺其自然,试着使自己放松,简淡从容地等待,等待谁都不会预见的明天。

    十一月七日,立冬,夜七月征询了各方意见后,定下中午吃饺子,晚上涮锅子的大政方针。雷厉风行的她,干脆利落地套上厚实的米色风衣,挎着个小包,与付明晓兵分两路,直奔最近的超市和菜市场采购。她去超市,付明晓去菜市场,最后在超市门口汇合,一起开车回来,共同迎接冬日的莅临。

    夜七月所需采购的东西最少,对逛街的热情又一向偏冷,所以很快搞定。她坐在超市门边的休息椅上,一边嘬着一瓶AD钙奶阅读一张新开楼盘的宣传单,一边等付明晓满载而归的车子。她安之若素,岿然不动,牢牢占据得来不易的休息位子,对陆续进出摩肩接踵的人流,自动忽略。

    又一张类似广告的纸张递到夜七月眼前,她毫不拒绝的伸手接过,斜眼一瞟,有些意外。手里刚接过的,不是广告,而是一张寻人启事,还是个成年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看着不眼生。她摘下墨镜,凑近了,仔细端看,上面写着——钱明,男,三十五岁,身高1.75,石城本地口音。身穿灰色格子衬衫,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于2012年09月30日傍晚走失,至今下落不明。如有发现或知情者，请打电话******或手机***********联系,感激不尽,必当重谢。

    夜七月盯着寻人启事的照片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不眼生的原由。她和失踪的钱明是认识的,在来石城的火车上,慈眉善目的吴红心阿姨一家,女儿周晶晶,女婿钱明,他们还一起吃吃喝喝,相处愉快。她猛然抬起头,四下眺望,寻找发寻人启事的人。透过背后成片的钢化玻璃看去,一个步履蹒跚,弓身驼背的肥胖身影,正在一边发着寻人启事,一边走。夜七月极快地嘬尽手里的AD钙奶,扔进垃圾桶,拎起身侧的俩个大袋子,横冲竖撞地挤出超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