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三个人已经坐在‘吉祥如意斋’的一楼餐厅内。本来他们定的是包厢,可是一进门,夜七月便改了主意,央求他们坐在一楼,好在还有一张桌是空着的。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一家,都坐在一楼的西北角,六个人都在,夜七月的位子与他们隔着一桌人。如此近的距离,她哪能错过,坐在位子上,眼泪汪汪地偷瞄。

    “呦,付老板,今天带朋友来,太照顾小店了,一会给您送个果盘过来,点菜没?”李吉祥看到他们坐下后,连忙起身走过来招呼,貌似与付明晓这厮很熟。

    “多谢吉祥姐,菜早都点过。看姐说的,往后都是门对门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叫啥老板!不都说过了嘛,往后就叫我小付,或者明晓,千万别叫老板,正主在这!”付明晓扯了扯呆如木鸡的夜七月。“这位美女是我朋友夜七月,咖啡馆的大股东,叫她七月就行!七月,别愣着,快叫姐!”

    “嗯?喔!吉祥姐,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请多多关照。”夜七月浑身僵硬,双手握在一起,对着姐姐鞠了个将近九十度的躬,声音微颤。

    李吉祥一愣,没想到会受如此大礼,连忙喜笑眉开地说:“别介,七月妹子,见外了不是。这条街上大多都是老商户,有啥事找姐,姐都熟!”

    “那是自然,还能跑了您,吉祥姐!那个是我发小原清浅,跟我一样的小股东,叫他小原或清浅,都随您。今儿个,姐家人够全的?吉祥姐,去吃饭吧,我们不是外人,以后天天见,不用管我们!”

    “今天是我儿子们的生日,晚上太忙,他俩晚上也还得上晚自习,这不攒中午空给他俩过个生日。你们自便,要啥,叫小丽他们,我先过去了,吃好,喝好!”客套完,李吉祥回身坐回自己的那一桌。

    “七月,坐下吧,别太失态,注意个人形象!”付明晓拉着夜七月的胳膊,一用力,她跌坐在椅子上。

    “别紧张,会好的,先吃饭。”原清浅关怀地看着夜七月,轻轻地安慰道。

    夜七月克制着满胀的眼眶,抬起头,仰角四十五度。谁塔玛的说的‘45度角仰望天空，眼泪不会掉下来。’她脸颊热乎乎的淌下的是什么?鼻涕?身侧的付明晓掏出一块纯白的棉布手帕,塞尽夜七月的手中。她依旧扬着脸,摸索着将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展开,平铺在自己的眼部。

    “七月,听清浅说,你要给我俩分股份,算数吗?”付明晓不咸不淡地倒出一句,听不出任何感情。

    “啊?······内个······”夜七月双手捂住手帕,重重一摁,随即掀起,低下头,漫悠道。“先告诉我,房产证上是谁的名字?”

    原清浅与付明晓相视一笑,把身体往椅背依靠,双手抱臂说:“你的礼物,当然是你的名字,咖啡馆的营业执照也是你的名字。”

    “就是七月,全都是你的,门窗四壁,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窗帘被面,哪怕是咖啡馆里的一只小强······都是你的!”付明晓用肩膀碰了碰夜七月,一脸阿谀的讨好。

    夜七月眼睛红润,双肘支撑在桌子上,小巧纤细的手指绞弄着已经皱巴巴的白手帕,缓缓地说:“如此最好!房子是我的,店铺是我的,每年的净利润我四,你们各三,你们有居住逗留权,同时也有保持居所整洁卫生的义务,以及保证本人不饿肚子的责任,Do　you　understand?”

    “偶偶k,七月!我和清浅绝对能保证咱们家一尘不染,你绝对绝对不会饿肚子,咱们可是在美食一条街上做生意,不吃胖,就不错了!来!咱们三走一个!”付明晓端起酒杯,墨眉飞扬,眼角上翘,满面春风。

    原清浅一如既往的浅笑清泠,眸波含情,优雅地举起杯,三人碰杯为盟。夜七月调顺好心绪,愁消苦释,笑露粉面,一顿接风宴开始了。席间,夜七月时不时偷偷望向左侧再侧的家人,奈何身边的付明晓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断她的目光。

    “七月,团圆了,不差这一日,乖乖吃饭。”付明晓微笑着夹过一块排骨,挨过头,在她耳旁低语。“再看,你姐姐可要过来了!矜持,懂不懂!”

    夜七月不情不愿地收回灼灼的眸子,抿抿下唇,拿起筷子,一下一下地用竖直的筷子头轻敲瓷碟。她暗舒一口气,心中颇慰:团圆了!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一家人都在,得偿所愿。虽然只能隔着三五米的距离,她亦称心如意,没有比此刻再团圆美满的结局,即使在爸妈姐姐的眼中——她是个陌生人,与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等样。

    夜七月瞧着碗里堆叠的满满当当的佳肴,胃口尽失,她左手端着酒杯慢酌,右手并未停止筷头敲击的动作。原清浅与付明晓认真地合计着咖啡馆开张的琐事,她听着是在讨论咖啡馆何时开业,还要购置些什么物件等等,全不是她喜欢的话头,所以也懒得插嘴。

    付明晓不许她频频偷窥,她只能茫然地看着窗外,神游思散,半点未留意到,姐姐李吉祥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已到桌前。她依然走着神,原清浅依然沉稳静逸,付明晓依然热情似火的套近乎,瞎客气。李如意放下果盘后,愣愣地盯着夜七月毫无自觉的右手,停滞几十秒,面带强笑,郁然转身离去。

    “七月,你的手,停下来!”原清浅率先觉察到李吉祥异样,轻斥出声。

    “手?怎么了?”夜七月回过头,相当迷惑地问道。

    “七月,你吃饭走神敲碗、敲碟的毛病,是不是从小就有?”付明晓也敛眉问道。

    “对呀,这可不好改,都别逼我,我会崩溃的。”夜七月噘着樱唇,喏喏道。“大不了,我以后用勺子或叉子。”

    “你家人知道吗?或者说······你姐姐知道吗?”

    “知道,都知道!为这儿挨了我爸不少打,每次手心都被打得红肿,就是改不了,怎么了?”夜七月十分不解,为什么话题转换到她身上。

    “你难道没注意到,你姐姐刚刚过来送果盘,看到你右手时的神情有些不对吗?”原清浅眼角一挑,眸中的脉脉变得犀利。

    “有吗?我姐来过吗?我怎么没看到?”

    “你眼里还有什么?吃个饭都能跑神儿十万八千里!”

    “算了清浅,七月也不是故意的,没多大关系,她们认不出来!咱们接着刚才的继续!七月,把你碗里的吃干净,要不打包时还得占个盒,太浪费了!”付明晓及时雨般的存在,总能润泽夜七月干干的尴尬不安。

    夜七月满怀愧疚地埋头苦干,很快吃干净自己碗里的菜,连味道都没来得及品就全都顺进胃里。她看着空空的碗,舒眉肩松,如释重负,随手拿起付明晓的白手帕一抹嘴,煞白的帕子上登时油光多彩。她垂眸瞅了瞅曾经白璧无瑕般的手帕,又暗暗觎了觎笑容灿烂的付明晓,悄悄团了团手帕装进裤兜,不动声色。她一抬头,只见原清浅的唇角上翘,幽澈的黑眸若隐若现地闪着点点笑意,令她颇为汗颜。

    “两位帅哥,可不可解释一下,为什么咖啡馆的招牌上是‘彼岸沙华’,而不是‘七月暮光’、‘七月左岸’或者‘七月沙漏’等极富诗意的名字?为什么我的店,起个名字都没征求一下本人的意愿?我老板的名头其实难副呀!”夜七月一副抱屈衔冤的模样,振振有词道。

    付明晓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随即恢复笑颜,善意迎人地劝诫道:“七月,咖啡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大大小小都是你的,那个冠名权就不要和清浅争了。向我学习,豁达,大度,宽容,深明,厚慈······”

    “你不喜欢?”原清浅笑吟吟看向夜七月,淡淡的问了一句。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叫内个名字?你们也知道,我没什么爱好,除了攒钱,就喜欢给自己的物件起个好听的名字,不算过分嚎?再说,那是我的咖啡馆,名头要有强烈的个人浪漫主义玄幻飘渺的抽象神秘色彩。让走过、路过、来过的人眼前一亮,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从而达到广为人知,家喻户晓的效果,那才最好,还怕生意不火吗?”夜七月明眸飘惜,嫣唇一扁,摆出一副忍气吞声的姿态。

    原清浅淡然的目光变得幽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夜七月的脸上,唇角一勾,若有所思地慢语道:“‘彼岸沙华’是彼岸花的意思,暗含着我和明晓对你的祝福。脱离苦海,到达彼岸,如花一般尽情自由绽放,闪射明媚炫彩的光华,照耀被遗忘的角落······我们希望你以后能快乐无忧的生活,并让你的快乐偶尔照耀一下我们······这两个堪怜的流浪者,你真的不喜欢吗?”

    “这样噢!没有,师兄不必说的可怜兮兮,‘彼岸沙华’也挺好,我没意见!那个既然吃完了,咱们打打包,回去吧,我也累了。你们谁把账结了,从明天起,日常三餐的由我负责,都没异议吧?”夜七月有些吃不准原清浅此番酸溜溜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当机立断地结束话题,悄悄地捅了捅身侧的付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