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七月驻足车旁,被车身掩蔽去大半个影,一只手还保持关车门的动作,停住半扬。她刻意强撑眼皮,不敢眨眼,涨满眼眶的铅水才不会溢出。此刻的她,看不见,听不见,也感觉不到,只余目断魂销,透骨酸心。

    “七月!有没有想我?”一个震耳的声音横空劈来,仿若一击响雷。耳侧的话音犹在,夜七月却倏地被人从背后抱起,双足离地,紧接着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晃得她眩晕。

    “付明晓,我的头已经很晕了,你要是再不放手,吐你一身可别怨我!”夜七月语带嗔恼,目光依旧执着,脖子扭到极限,却再无法企及对面的半丝半豪。

    “这么臭,还这么酸?我说七月,你不会一路要饭回来的吧?你不是洁癖吗?怎么造成这副德行?”夜七月被重新放在地上,付明晓走到她身前,先是津鼻一顿,而后嫌弃地牵起她的手。“哭嘛呢?到家了,都会好起来!清浅,你扛行李,我先陪师妹洗个澡,再一起去吃饭!”

    “你才洁癖!那叫讲究个人卫生,好不好!难道都跟你一样,袜子坚强地独自站立,才算正常?陪我洗澡?您老还是歇歇吧,不劳大驾,我自己能行。”夜七月说罢,摔开付明晓,自顾向前走去。

    步履未远,她忽地停住,抬眼细观头前装修精良的咖啡馆门面。她又转头看相路对面古韵浓厚的‘吉祥如意斋’,心下道不出的别扭,这风格还真是格格不入,风马不接。夜七月目光所及的路两旁,具是特色各异的酒家菜馆,名副其实的美食一条街。由此看来,眼前这间名为“彼岸沙华”的咖啡馆的确卓尔不群,超群绝伦。为啥原清浅的思路,她永远跟不上?难道聪明绝顶的人,思维都是颠倒的?谁会跑到美食一条街上喝咖啡,饭前开个胃,饭后助消化?

    夜七月对咖啡馆的第一印象,就是纠结与抵触,没有一丝喜好。也许是它命不好,偏偏开错了地方,第一眼还正赶上夜七月内心最波澜澎湃的时刻,品相再好,也使得她没来由的厌异。一双秋水般的杏目微沉,夜七月前移疾步,一手推开香槟色的大门。映入眼前的是同色调的大片香槟色和浅黄色,简洁、现代却不失大方、稳重的视觉冲击。夜七月秀眉一皱,唇纹深刻,似乎不太认同它的装修风格。

    咖啡馆做南朝北,门开在店铺偏东的四分之一处,进门便是南北竖直的吧台,整间咖啡馆的长宽大致相等,没有局促狭窄之感。吧台的对面是三排并行的卡座,只是靠在里侧的卡座是舒适的沙发卡座,且沿着墙一路由南向北地蜿蜒,又自西向东掠过北侧的落地窗,止于大门处。

    夜七月踩在香槟色的瓷砖上,清爽入心的凉意透过脚上的布鞋,钻入脚底,立即驱散了一身的热意。进门时的阴凉,她并未多加在意,以为是空调的作用,此刻脚下传来的寒阴,却让她意识到有些不妥。

    “下面是什么?”夜七月回头问向站在身后的二人。

    “瓷砖呀!还能是什么?瓷砖下面是地面,地面下面是地基,地基下面是地壳,地壳下面是地幔,地幔下面是地核,地核下面是地狱,地狱下头不止十八层·····”付明晓拎着夜七月的睡袋和双肩包,玩笑般嘟囔道。

    “混阴土,瓷砖下面,整间咖啡馆的墙体,地面,顶棚也都多多少少的掺了一点,为保你能呆的舒服些。毕竟这儿以后人来人往的,阳气会一日日加重,就算你有‘流连’······难保不会被阳气冲撞。你现在不比从前,我们没有前车可以借鉴,所以要尽量杜绝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原清浅扶着夜七月的行李箱,从容恬静地截过话,解释道。“除了你,我原家的通灵媒介师,没有一个可以完好无缺的活到契约结束。谁也不知道今后会有什么状况发生?　所以未雨绸缪还是很必要的!”

    “谢谢!我是舒服,夏天还能省电费,但你们别忘了,世上能人不少,还怕别人看不出,感觉不到,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们这是打着灯笼告诉那些人,店里有猫腻,阴气内置,阴魂不散呐!”夜七月没好气地说道,不满地瘪瘪嘴。

    “正因如此,明晓的价值才更能得到体现!七月,日后你要对明晓好点!北方玄武神后裔付家的嫡系传人,社研院的王牌调研员,你的合伙人,你今后最稳固靠山,是不是?往后,惹再大的事,他都可以帮你摆平,不用担心,没人敢找你麻烦。再说,你也不是吃素的主,通灵力和感应力不提,战斗力还是可以算中上等。”原清浅温柔地笑着,每一句都听得夜七月,心里一分分地冷下去。“一般的打不过你,打得过你的一般不会容易遇到,以后你可以安枕无忧,颐养天年了!”

    夜七月听罢,脸色微变,冷笑着问道:“请问南方朱雀神后裔的嫡系传人——原师兄,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经常的惹是生非,给你找麻烦?以后,我要跟着明晓师兄混,不可以再麻烦你,对不对?你这是托孤,还是留遗言?还是原师兄找到了更好的搭档,怕我嫉妒,安抚一下,怪不得手笔如此大方!”

    “你又抽的哪门子风?刚才不都讲好了吗?”原清浅乌黑晶亮的眼瞳轻转,讷讷不解的问道。

    “东西南北风,你选一个吧!”夜七月死死地盯着原清浅,直眉怒目。“不行就多选,凑个组合!”

    “七月,哪有什么比你更好的搭档?清浅这辈子搭档的仅你一个,唯一的一个!他最疼的是你,看这大房子,气派不?花了老大一笔银子,清浅从没这么花过钱,看的我都肝颤!什么托孤,还遗言的,你能不瞎猜忌吗?七月,上楼洗澡!清浅,上楼给是师妹收拾行李,找套干净的衣服给师妹。酸臭,酸臭的怎么领出去?半个小时,对面‘吉祥如意斋’的噶或,我们为七月接风洗尘。都别傻站着,赶紧动起来,还等我驾脚踹你们呐!”

    夜七月依然倔强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原清浅,想要一个明白。他的意思很明显——不会一直都在,以后一直都在的会是付明晓。他安排好了一切,却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能不能接受,会不会难过。

    “七月,先去洗澡,有什么一会吃饭时再说。我和明晓早饭都没吃,太饿了,抓紧点好不好?”原清浅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转瞬即逝,再抬眼时一如既往的清澈如水。

    “唉!抱歉,我抽完了。”夜七月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无奈地向上扯了扯嘴角。“明晓,楼梯呐?藏哪了,我飞上去吗?”

    “沿着吧台直走,尽头左拐,走五米,再右拐,就是楼梯。”原清浅拖着行李箱,越过她,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付明晓已经没了影,原清浅也已走到吧台的尽头。夜七月一个深呼吸后,也迈开腿,跟了上去。路过吧台,看到宽绰的吧台里有一个不大的门,门的两侧是一人高的香槟色的货架,货架上满满当当地放着许都的瓶瓶罐罐,杯杯碟碟,整齐有序。货架和小门不算高,在它们的头顶竟是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此刻黑屏一片。夜七月举目略晃头,不会是外带电影院的功能吧?太有创意了!

    夜七月举步走过狭长吧台的三分之二处,一段内嵌式的透明四层展示柜衔接着香槟色的吧台,继续向前伸展,里面空荡荡的,干干净净。吧台尽头的两三米处是一面浅黄色的墙,沿着墙面走了将近五米,右侧是她要找的楼梯。楼梯很宽,铺着浅黄的木质地板,给人一种土豪别墅般的错觉。拾阶而上,十八台阶一转,右转,还有九个台阶。夜七月缓缓上到二楼,有一恍眩晕,放眼望去,全部是纯白色的欧式家居装。她所能看到的客厅兼餐厅的墙面、地板、家具都包裹着一层雪白。

    “七月,水调好了,去洗洗吧,别污染空气,要有自觉。看着如此美丽的家,你还好意思臭乎乎地站在这吗?”她的身后传来付明晓愉悦的调侃。

    “内个······明晓,如果你背上再有两个白色的小翅膀,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里是天堂,你们都是纯洁的天使?干嘛,非得装成这个色调,跟下面看齐不好吗?”

    “怎么,你不喜欢?都是最欧式的家具,很贵的!清浅说······你会喜欢的···”付明晓挠了挠头,一脸糊涂地望着夜七月。

    夜七月摇着头,一手指着雪白的四下说:“喜欢,不管是装修风格,还是家具款式,我都很喜欢。但这不是钱多少的事,而是色调的太·····太单一,我会视觉疲劳,再说谁有功夫天天打扫,这白的让我抓狂!”

    “有明晓在,你还怕没人打扫吗?这可是他的心血和钞票,视觉疲劳就去楼下多转转。给你干净的衣服,先去洗澡,其它的一会再说。”原清浅从西北角的一扇门里走出来,捧着一摞干净的衣物,放在夜七月手上,悠悠地说着。“你现在只剩二十分钟,我们定的菜可是一点准时上,你的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