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清浅开车时也未忘时不时地瞥上一眼,见她沉静的如此之快,忍不住问上一嘴。“七月,又怎么了?刚刚还跟偷吃油的老鼠一般,爪挠腿蹬。这会儿又娴静如水,想什么呢?”

    “师兄,还是你了解,怎么可以让我斯文地醒脑!内个······尊敬的师兄,你真的是为庆祝我重获新生?你就没有其它要说?譬如?”夜七月扭过身,渐渐靠近他,若是没有安全带拦着,可能此刻她已经趴在原清浅身上。“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物质做些心里补偿?你大方的难以置信,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需要我帮忙收着?”

    “七月!要不你干脆去当作家算了!写小说卖钱,也不用开什么咖啡馆,又书店的!”原清浅斜睨夜七月一眼,寒意霜霜,语气故意一顿。“我看你,脑子里没事都能想事,天生的神话编剧,开什么店!车又不会开,学了也是马路杀手,我收回······”

    “no,no,no!师兄,买都买,别浪费!我错了,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是病人,超严重的晕车,都晕成白痴了,智商基本为负数!你不要跟我一般计较,我回去一定好好反省,积极改造,重新做人,可不可以······对了师兄,付大厨怎么肯屈尊挪窝来石城?他不是打死都不离开离城吗?”适时地转移话题,绝不能让到嘴边的鸭子飞掉,这是夜七月无法容忍的底线,其它都好说。

    “白痴的不是你,是我!好好的操哪门子心?难道你还会饿死不成?你什么底子,这些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越来越像守财奴呢?”原清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七月,跟我说说,要那么多钱干嘛?想好怎么花了吗?要不要我和明晓帮你出出主意,顺便······”

    “不用了!师,师兄,我一个人辛苦些没关系,就不麻烦二位师兄!你也知道,我还有后半辈子要过,就算一个不小心又挂一次,不还有爸爸妈妈和姐姐一家要惦记呢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样······可以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嗜好······”夜七月满眼秋水,盈盈欲漫,死死地盯着身旁之人。

    少刻后,她又饱含辛酸地嗫喏:“年年难过年年过,月月煎熬月月熬,夜夜嫌长夜夜长。还好,我找到让我坚持下去的灵丹妙药,镇热解痛,安神醒脑,青春常驻,效果还是挺不错滴。不是香烟,不是酒精,更不是毒品,或是其它乱七八糟的嗜好······师兄,你说我财迷是不是情有可原?没有得过且过,没有混吃等死,没有堕落的无药可救,认认真真地过日子,值得嘉奖,是不是?”

    原清浅屏气宁默,目不斜视,一心一意地紧握方向盘,全心全意地开着车。夜七月斜着身体,等着他的反应,可是半天没见他有所表,默默坐正,目视前方。

    “一年前,明晓那栋小楼拆迁,开发商惹不起他,补偿一大笔钱。正好赶上这里交房,还得瞒着你,所以明晓跟我一提,我就知道由他来石城收房,最合适。买房子的钱,我出,装修和家具的钱,他出。他声称拥有永久逗留居住权,所以你不能把他扫地出门。”

    “真拆了?付大厨有生之年终于走运一回!以后,是不是不用再盘剥咱俩?谢天谢地,感谢党中央,感谢国家土地管理局,感谢GDP,感谢所有开发商,愿黄金与你们同在,永不掉价。”夜七月双手交指紧合,放在胸前,嘴上不停地叨咕着。“永久逗留居住权的话······怎么讲?原师兄,你这是要把付明晓甩给我的节奏,移祸江东?你可真心疼我,看出来我是你亲师妹,比亲生的都生!”

    “我只是想有个人,能力不差的人帮着你!再说,一年未见,你怎知道明晓没有改变?他现在有存款,有一份正经营生,不会拖累你,更不用揩你的油。”

    “师兄,这就不是油的事!”

    “那是什么?水的事?明晓是最合适的人选,既能做饭,做家务,还能帮你跑跑腿,购个物。有事时保个驾,护个航,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你在别扭什么?”原清浅长眉一蹙,不满地斜了一眼。“他堂哥是社研院的一把手,他一年前就已经加入社研院调研一科,只是现在还不在编制内,要再等一段时间。他享有特权,不用按部就班,按时报到,只在有重大案子时随叫随到。这样他就可以经常呆在你身边,帮你照看店,还不用发工资,管吃管住就行,多划算的事!”

    “嗯,也是,便宜不占大傻蛋!你呢?也具有永久逗留居住权,咱们三不会在咖啡馆打地铺吧?那得再买两个睡袋才好······”夜七月一时高兴,口不择言,说出肚肠中的小算计。

    “你真越来越出息!两个睡袋?”

    “嗯!我也觉得不好,那不······让明晓师兄买套大三居,你掏钱装修······我买家具,如何?”夜七月怯生生地征询着原清浅,侧头偷睨。

    原清浅失笑不语,睨看一眼,煦语道:“七月,你名下的那间商铺一共两层,上下将近五百平方米,一楼是咖啡馆。二楼被分割出三个卧室,一间书房,一个洗手间,一个浴室,还有一间厨房,剩下中间的地方是客厅。买的时候比较便宜一万一平,现已经涨到一万三左右。明晓也没想装修的太奢华,每平方装修费用大概在一千五左右,楼上楼下的家具,摆设,设备算到一起,也刚刚好够买一套一百八十平米大三居。”原清浅悠悠地说道,却听得夜七月一愣。“再买套大三居?除非你想嫁给明晓,否则他是不会再掏老婆本了。你也得替他考虑一下,一把年纪了还一个人,是不是?”

    原清浅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让她顿感压力,低头悄悄盘算。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商铺算五百,每平方一万一,共计五百五十万。一套一百八的大三居,按石城均价一平六千的话(火车上打听过),也要一百零八万左右。她的乖乖,这才是朋友,两肋能插刀的都不够级,交友要慎重,遇到原清浅和付明晓这样的良友,一定要死死套牢,打死都不要松手,打不死更不要。

    “师兄,付大厨的小楼补偿多少?”夜七月咽了咽吐沫,小声问道。

    “大概两百多万,不到三百万。怎么了,不忍心占穷人的便宜?”原清浅嘿嘿一笑,温柔地注视着夜七月。

    夜七月闷头想了一下,闷闷不安地说:“要不,你和他算入股,年底分红,行不?便宜不能占得太大,我可不想遭雷劈,你们咋想的?还买了房,租一个不就得了!”

    “行啊,股份怎么分?想好了吗,夜老板?”原清浅倩倩的一记眼笑,又继续目视前方路况。“而今,我和明晓都居无定所,你有了房,我们就有落脚地儿,你不会嫌弃吧?”

    “不会,永远不会!既然你们送我如此大的一份礼,却之不恭。作为回报,师兄和付大厨各占百分之三十股,剩下归我,如何?”

    “七月,你心偏的够远!我掏的钱,是他的五倍多,为什么跟他得一样多的股份?解释一下!”

    “师兄,咱俩啥关系?你心里有数,就不要计较!总得照顾一下付大厨的情绪,我做大股东,这一点铁定无疑!你想,我懒癌晚期,自理都很艰难,别说再伺弄个装腔虚矫的咖啡馆。师兄你,高冷飘逸的男神一枚,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捡桌子,抹凳子,刷盘子。所以,最后还得指望付大厨鼎力相助,共创大业,是不是?”

    “好吧,你亲自跟他说,到了!”

    “嗯?还挺快,这路修的真敞亮!”夜七月边说边打开车门,往下迈去。

    她右脚先着地,身体随后钻出,一个回身,顺带关上车门。眼皮稍向上一抬,眼瞳瞬间锁定,泪腺霎时酸楚,一股热流踊跃滂沱,人也整整地被钉住,一眼便石化。只见宽阔的马路对面,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慢腾腾的由东向西,踽踽而行,愈来愈近。要是夜七月没记错,爸爸妈妈同年,今年应该刚满六十六周岁,却都已发丝如雪。他们的背驼得更弯,行动更加笨拙,时而低头,时而抬望,时而耳鬓私语。

    她爸爸手里拎着一只无纺布的环保购物袋,鼓鼓囊囊,沉沉甸甸。她妈妈扯过爸爸的手,像要夺过袋子,老爸一个快捷的甩手,将袋子藏子身后,厉声呵斥着,听不真切。夜七月紧合的嘴唇微咧,一行咸咸的汁液顺势闪进,舌尖咸涩。妈妈一定是怕爸爸累着,抢着拎那看似颇重的袋子,同样的戏码十几年后又一次上演,不禁令她潸然泪下,肝肠寸断。

    两位老人慢步缓挪,恍惚间一道白色的身影急急扑近。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丰腴美妇转眼即到,她拎过老爸的袋子,扶着二老走进正对面,一间古色古香的门楼。‘吉祥如意斋’——映入眼帘的五个烫金大字,使夜七月不由得肺部一窒。她的心下抽痛不已,呼吸不稳,上下嘴唇不住地一碰一分,一撞一离,支撑身体的骨架也随之轻颤。如果她还在,那个女人此时的容貌,应是她此刻的模样。对不起姐姐,烂摊子都留给了你!真的对不住,她回来了,却不能分担丝毫!夜七月手指上移,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伴着清泪,五内俱崩,寸步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