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礼 物(1/1)
作者:路归不
    “好了,我知道,不怪你,我们回去!”热泪的温度似乎比任何说辞都有说服力,原清浅眼波流转,当即温柔下来,关怀地轻抚夜七月左侧的落发,语气悠婉低缓。“晕车的毛病,怎么就好不了?付大厨也在,让他给你做点好吃的,好不好?想不想喝汤?”

    “不要喝汤,我要吃肉,不喝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吃不饱,我好饿!”夜七月娇嗔地回绝,私下忍不住地抬手,摸了摸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更想呕吐。

    原清浅一贯软硬不吃,偶尔吃软比吃硬时多一点,人又极眼明心亮,聪敏通彻,她这一关过的可以说有惊无险。每每逼得夜七月堂堂一位豪爽东北女巾帼,时不时得装一回江南纤弱的柔粉黛,才能过关。她偷偷放松了全身的神经细胞,一身的冷汗顷刻发的通体透达,身上竟又能感受到金乌的赤热,血液又能如常回流心房。

    “师兄,你开车,还是打车?”趁着原清浅一手扶她,一手拉拽行李的空当,夜七月举目远望,四下寻找那辆将近报废的黑色吉普。“你的黑金戈是不是该退休了?你把它怎地了?”

    “开车来的,新买的。黑金戈送给梁师傅了,就是你经常光顾的那个黑车司机。”

    “哦,我说的嘛,每次都先人一步,不觉得一点新意都没有吗?”夜七月心窝一动,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拉近彼此的距离,沾沾自喜地压低声线,踮脚上窜,在原清浅耳旁问:“师兄,是不是我一离开,你就强烈地感觉到——万分不舍?你是不是经过雷惊电激般剧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下定决心随我而行?”

    “不舍到没有,不放心却是真的!怕你没有了约束,一个不小心,身魂不稳,魂魄难安。更何况你才刚刚解除契约,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我要看着你一段日子,才好放心,不要想多,我只图个心安理得,问心无欠。”原清浅撇过脸,神色如常地浅笑。“你晕的还能胡思乱想,看来精神不错,我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国内好像都走遍了,我应该去国外转转。”

    “不行!我不舒服,晕的邪乎,站不住了!这几天总感到力不从心,心神不宁,你得帮我,不可以袖手旁观,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夜七月说完便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牢牢粘附,一路被拖行,走向停车场。

    “七月,你这是猪八戒败阵——倒打一耙。还落井下石,见死不救?是谁接你的站,在毒太阳下,一等一个多小时,你的良心呢?不小心吐没了,被狗叼走了?还是,你根本没长心?”原清浅边走边驳斥,好看的侧脸上,唇角上下飞扬。“再有下次,你······”

    “我错了,师兄!对天发誓,保证没有下次!以后,绝对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报告精准坐标,以待师兄随时抽查!”夜七月左手依然挽着原清浅,右手高高举过头顶,眉飞色舞的抢先道。“仅此一次,绝不重犯!谁让你最近都不搭理我,我······我以为你······想摆脱我。我说要走,你连个礼貌性的挽留都没有,再见都没说一个。搁谁不生气?你看人家付大厨,每次咱们分开都跟失恋似的,那个情绪才对,那种表达方式多好,对不对师兄?”

    “喔,你电视看得实在有点多,都魔障了!以后,还是多看点书吧,提高一点水准!”

    “啊?师兄,那我就开家书店,你要不要入股?”夜七月边说,边时不时地觎一觎对方的表情,“就像台湾那家很出名的书店一样,卖书籍和一些文化相关产品,二十四小时营业,还能陶冶陶冶情操,是不是?”

    “七月,世上的路数万条,为什么你每次都能选中最难走的那一条?电子时代,谁还会愿意花钱,买一堆占地不便的纸质书?这就是你给自己千挑万选的一条活路?”原请求转过俊朗的玉颜,满眸的恨铁不成钢。“我已经为你选好,开一家咖啡馆,带烘焙的那种。已经装修完,就差开业,等人员到位,选个好日子,开张大吉。”

    “咖啡馆?师兄,你不会不记得,我从不喝咖啡!你让一个不喝咖啡,甚至对咖啡一窍不通的人开咖啡馆,是想怎地?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些昂贵咖啡豆的感受,有没有想过顾客的承受力?简直就是煮鹤焚琴,暴殄天物,惨无人道。”夜七月鼻头一津,眉间成川,不满地嘟囔。

    “我知道,但我喜欢。”原清浅无视夜七月的怒意,继续慢言道。“我还知道,你不喝,不是因为不喜欢。真的讨厌咖啡吗?我喝咖啡时,是谁偷偷吸鼻子,闻味道?你真正讨厌的是什么?七月,你要明白,这次回来,要面对的未知会层出不穷,逃避没有用,早晚都要面对,无人可替。再说还有我······和明晓,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放心!”

    “喔,好吧,老规矩,你做主,我配合。”夜七月深切的怨意,被原清浅几句简单的话消弭殆净,不再多言。

    夜七月一步一趋地跟着原清浅,一路窃窃喜笑到达停车场。诺大的场地上,不同品牌,不同型号,不同款式的各色车辆,密密麻麻,挨挨挤挤。他们止步于一辆簇新的吉普车前,珊瑚红的车身在曦和的光衬下璀璨耀眼,艳色炫目。

    “红色的金戈!师兄,新买的?你还真专情,北京jeep——牧马人,十几年如一。怎么想起来换个颜色?我早跟你说过,红色比黑色要漂亮,看着妩媚,开起来拉风,太棒了!perfect!”

    夜七月爱不释手的拂过车身,一脸的无魇,要不是车身太过烫手,她真想趴在上面,跟它来个贴面礼。她突然脑波一颤,忽觉不安,这不是原清浅平日的风格。一个飞速的回身,一把神速的抓手,牢牢地拽着原清浅黑色衬衣的领口。

    “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从善如流?有情况,快点从实招来,是不是······看上了谁家大美妞?车是不是要用来泡妞的?花了多少大洋?你,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我要一辆自行车,不能拒绝!”原清浅没有回手,也没有一个反手,打飞夜七月瘦弱无力的牵制,只是若有若无地莞尔徘笑。

    “你要是狠心地拒绝,我也没办法!谁让我,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唉!看来只能去敲一敲付明晓的竹杠,我的金戈铁马,我的自行车!”夜七月不甘心地松手,放开原清浅质地良好的衣领,又像模像样地替原清浅整了整扯皱的衬衫。“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凭谁问,廉颇老矣······师兄不愿送礼物,怎一个愁字了得?唉!”

    “大美妞?七月,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着什么?脑白金是不是专门为你而诞生?车是给你的,还有一间咖啡馆,庆祝你重获新生的礼物。”原清浅轻飘飘吐出的一句话,如梵音仙乐般动人心弦,醉人无语。

    “不是给别人的?我的,还有咖啡馆,都是我的?”

    “你若觉得于心不忍,拒绝也可以,我和明晓再出点钱,给你换成自行车如何?”

    “师、师、师兄,你、你、你是世上最可爱的人,可遇不可求的最佳搭档。我怎能驳你和付师兄的面子,多不懂事?可是,我、我、我不仅没驾照,还不会开,怎么办?”

    “不会可以学,我和明晓暂时会充当你的司机和教练,不用担心,你很聪明。小财迷,高兴吧?偷着乐吧!真有出息,还学会了结巴。”原清浅侧了侧头,深抿丹唇,心满意足地瞟了瞟夜七月。

    “师、师、师兄,赶紧带我去看看我的铺子。大不大?敞不敞?有多少平方?精装还是简装?”夜七月欣喜若狂,不住地点头,没有顾忌到颈椎的感受。等不及原清浅的回答,夜七月已经兴奋的一头扎进吉普车内,沉溺在无边的遐想中,心急地催促。原清浅却不紧不慢地把行李放入车厢,神色如水地发动引擎,仔细专注地把车开到主路,最后载着夜七月绝尘而去。

    夜七月心潮澎湃,亢奋飞扬地坐在车内,脑中的额叶区激奋抖擞。车,她坐过无数次,坐自己的却是头一回,对于连一根自行车车条都没有的她来说,值得兴奋的不是一星半点。更别说这辆车不用自己掏腰包,外加一间分文未出就能到手的铺面,她拨乱的心弦错音杂颂,百感交集。两位世间仅有的好友都在,朝思暮想十二年的家人马上会见,夜七月终于不用再顾忌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熬到了破茧重生的此刻。一切都真实的呈现在眼前,简直就是一幕活脱脱的人间小团圆。

    原清浅习惯性地打开CD机,一曲耳熟的《My Soul》带着淡淡的悲伤缓缓晕散,几个重复的节奏后渐渐变得欢快,由悲转喜,由苦到甘。夜七月的灵台也随之慢慢恢复清明,醒彻暗索——她的人生从此后,是不是也可以多云转晴,由悲转喜,由苦到甘。老天爷是不是也得了空,抽了回风,垂青了她一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