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路意外(1/1)
作者:路归不
    夜七月立在原地出神良久,最后轻叹一声,恹恹地回到自己的铺位。本来还想聊一会呢,咋说走就走?好久没跟鬼谈谈人生、理想,真是闲的慌。她脱下手链放进木盒,重新躺下,落闭双眼,脑子里却有一打的问号,莫有解答。

    她在寻寻思思中又睡过去,睡的忐忐忑忑,极不踏实。窸窸窣窣,陆续地有人翻身,有人上下攀爬,有人来回走动。洗漱的,方便的,进食的,翻弄物品的,撕裂包装袋子的,最后连广播也插上一脚,开始新一天的播音。

    夜七月彻底投降,觉是没法再睡,却也醒不清,脑袋昏沉,起床气鼓鼓。她顶着散下来的毛乱长发,坐在床铺上,瞳仁发直,表情呆滞。别人都拾掇好,惬意地开始享用美好的早餐时,她才懒懒的起床,拎着包,木着脸,一步三晃地朝盥洗室走去,乌龟也就这个速度。

    “盒饭!十五元一份,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刚出锅的,新鲜的盒饭!”一个白帽、白衣、白围裙的售货员推着小货车,穿过窄窄的过道。

    “哐······哧哧·····哐····哧哧哧······”火车停了,这是到哪一站?夜七月一时犯奇,满嘴的牙膏沫,叼着牙刷,将刚梳理好且油光铮亮的头,伸向窗外。不是预想中的站台,没有预想中的人下客上,只一片苍翠覆盖的草坡陡地。铁路两侧是低矮茂密的野草,稍远一点是高低叠错的灌木和树木,再远是连绵不断的群山。

    什么情况?火车抛锚?不会追尾吧?夜七月被刻意忽视的不祥感,又不声不响地冒了出来,在脑海里撒欢奔跑。沉浸在忡忡不宁的晨光中,她晃悠悠走回铺位,然后在床下的袋子里找出泡面的饭缸,拿出一袋面,撕开塑料包装,加入调料和一个鸡蛋,朝另一端的开水房走去。

    “亲爱的旅客朋友,由于前方山体滑坡,我们的旅程被暂时阻断。我谨代表****次列车全体成员,对由此带来的不便,向您表示诚挚的道歉。前方正在全力抢修,请全体旅客,耐心等待·······”广播里不停地播放含糖量颇高的女性锐音,一波波地侵袭她的耳膜,震的她一阵阵的头疼。

    夜七月吃过早饭,刷干净饭缸,用水杯和饭缸打了许多热水,并劝阿姨及其他人也把喝水的杯子灌满,以备不时之需。最上铺的两个年轻学生,用不屑的眼神,回绝了她的建议。

    风华正盛的女学生阴阳怪气地说;“至于吗?用不了多久,前方就能通车,实在不行,他们肯定会派火车头,把火车往回开。哪会把我们扔在这不管,想多了吧!”

    当下的年轻人就是豪爽,具有一针见血,直言不讳的良好美德,提醒的刚刚好。不是她想多了,是说的太多,管的太多,夜七月老毛病又犯,自觉地闭上嘴。心中想起原师兄的谆谆教导——遭殃多为热心肠,惹事尽出闲口舌;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原清浅总能目光如炬,举目千里,高瞻远瞩。夜七月坐在床铺上忏悔了一小会儿,琢磨了一小会儿,由衷地崇拜了一小会儿,最后心悦诚服地躺倒,闭目反省。

    列车上的广播,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一首又一首。车厢里的人,并没有受列车被阻的影响,兴致依旧盎然。如常的闲聊、吹牛,打扑克,甚至坐在一起小酌几杯,度假般的闲逸。漫长的旅途,一乘的缘分,短暂的相聚,人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侃侃而谈,不用忌讳,不用遮掩,更不用辨别话中的真假。

    夜七月不动声色地赖在铺位上,百无聊赖,等待着,这样的天明到天黑。她试着入睡,想把觉补足,晚上才能有精神。她要保持夜晚的警醒,熟悉了黑夜,才知道黑夜下的无常。它的下面,谁都猜不中,藏的是惊喜,还是惊恐。

    “你们抢钱呐!明明两块的可乐,你们卖五块!就因为车堵在路上······你、你、你们现在敢要十块!你咋不拿刀,直接明抢呢?”

    “这位同志,咋说话呢!我可没拿刀逼你买吧?你想买就买,不想买拉到!现在,就是供小于求,市场规律,懂不懂?要是不买,别挡着,别人还买呢!”

    “你们这帮活土匪!还、还、还讲不讲理?有没有王法?”

    “你骂谁呢?我就这么卖,你——管——不——着!还王法,你家的王法是正黄旗,还是镶黄旗?现在是共和国,做梦呢?不买别捣烂,哪凉快哪呆着去!”

    “好了,别吵了,都消消火!大热的天,都有些上火,别生真气,不值当!”

    “对的呦!谁让人家是铁老大,脖子硬,壳更硬!”

    争吵的尾声,夜七月睁开眼,听到一些大概。这趟列车,平时要跑三十几个小时才到终点,平常也就在各个停靠站补给物资。昨晚好像没怎么停,今天又堵在这,车上的物资,应该有限。堵得越久,物价涨得越离谱,现在还没到最离谱的时候。她无须理会,早有准备,翻个身,在床里侧拽过背包,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十分。睡了大半天,虽达不到满血复活的程度,应付今夜也足够。

    “阿姨,吃了吗?”

    夜七月冲对面的阿姨打了个招呼,随即后悔。这个点,午饭太晚,晚饭太早,问的不太合时宜。

    “唉!别提了,气都气饱了!”

    “阿姨,怎么?不会也和他们大吵一架,败下阵来?”夜七月察觉到阿姨面色,不似先前和悦,满面的愠怒。

    “丫头,真聪明,一猜就中!我们娘三儿,中午不想吃面,那东西老吃,也够。想买三个盒饭,有饭,有菜,多好。你猜,他们要多少钱?”

    “不会是······翻倍了吧?”

    “翻倍?翻倍还算便宜!他们要五十块一盒!你想想,一百五十块钱,我回家得做一大桌子的菜,吃两天都吃不完。我的乖乖,什么世道?跟他们生不起那气,我也不吵,也不买,还是吃我的泡面。在家千日好,出门步步难,说的真对!”

    “阿姨,这是不是传说中‘投机倒把’?在过去,是不是得进班房?别生气,会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帮黑心的贩子,挣到钱也不好花,甭理他们!”

    “对了,丫头!为保证大伙有水喝,现在限水,只在饭点提供一个小时的热水,洗脸和上厕所,都不会有水。你看,他们把车门打开,要是上厕所,得到外面远的地方去。”

    顺着阿姨的手,夜七月看向窗外,绿意鲜鲜的野外,三三俩俩地撒布着各色旅人。散步、吸烟、聊天、望天发愣,甚至有人在野地上半躺半卧,与人斗着地主,心是够宽的,全当是在野游。她眉头微蹙,朵朵疑云在心里聚集,层层加叠,没有给阳光留下一线缝隙,愈发烦躁。掏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信号显示满格,不知道这样的信号关键时刻能不能靠得住。

    夜七月收回目光,揉揉空牢牢的胃肠,准备吃点东西。她还有大半罐牛奶,昨天剩的,不知是否还能喝?打开,闻了闻,没有异味,喝了一口,没坏。昨天放在空调口,那么久的冷风不是白吹的。

    “阿姨,来点蛋糕和面包,总比方便面好吃!”

    “谢谢丫头!我胃不好,吃甜食烧心,你留着吃吧!”

    “那······吃个烧饼,油盐的。阿姨,你就着热乎的方便面的汤吃,会好些。我妈······也是,胃不好,也不太喜欢方便面的味道。”

    “谢谢,真不用,我们还有其他吃的。你也不容易,车上的东西太贵,自己留着,阿姨心领了。”

    “阿姨,拿着吧!你们带的,不外乎方便面、饼干、面包这一类的方便食品。你的胃能接受吗?再说,我现在还有两大袋子零食,这烧饼实在是吃不完。还有一兜的蛋糕、面包,再不吃,真的会坏。阿姨,帮帮忙,浪费粮食是极大的犯罪,你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犯错误吧?我可是守法公民,好不?”

    夜七月滔滔不绝,耐心劝导,分析利弊。迂久,阿姨才羞羞赧赧地接受她的馈赠——十个烧饼。她抬起手臂,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又咕咚进几大口牛奶,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她容易嘛,费半天劲,为嘛呢?自己难得的慷慨不吝啬一回,还碰上一位如此有涵养,有自尊的阿姨,她无语了!

    阿姨的女儿和女婿从车外回来,送给夜七月一把不知名的小野花,紫色的,花香四溢,令闻者心畅神舒。得知她的热心馈赠,喜溢眉梢,连连道谢。其实夜七月也是有私心,天气太热,食物不宜储存。吃的东西都是钱来的,粒粒皆辛苦,不想浪费,更没想装大方,那可不是她的风格。

    阿姨一家看着也不是太富裕,那五十元一盒的饭菜,怎么吃得进口,咽的下去,不得烧心呐?他们翻找着自己的包裹,想送一些饼干和火腿肠给夜七月。她扯出床底的袋子给他们看,他们相视一笑,了然,收了回去。

    车上的广播不知何由,停止播放。夜七月吃过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的正餐,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收音机。她盘坐在床铺上,后背靠着车厢隔断,低着头,听着不知哪个地方的频道。一首歌曲后,是半个小时的药品广告,那药效周详而又神奇,应该就是秦始皇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太激动了,难道传说中的‘长生不老’,真的可以唾手可得?看样子,她有必要打电话订购几盒,烧给徐福老爷子,让他的魂魄早回故里。几千年一溜烟的抽过,甭在海外瞎飘荡,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归故里。秦老皇帝交代他的要命任务,某药厂替他圆满完成。也说不定,徐福老爷子已经转世投胎,成了某药厂的研发人员,自己圆了千年前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