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主任两用情之二(2/2)
作者:禅心惊鸿

    可土匪怎会知道一个姓秦的老头家里有个“千年人参王”呢?没有人卧底报告,他们怎能知道人家的私密?然而该追查这件事情的秦家大夫人,因为一直沉湎于丧夫之痛,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疑点,也就没有进行任何追查。

    秦父的两个媳妇挂孝满三年的日子,秦鹤永的小妈就提出分家。秦母没理由反对。那小妈的条件是,秦家的两层院子,两个媳妇一个住前院,一个住后院。

    秦母本来就在前院住,不想动弹,就挑了前院。那小妈又提出,自己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太寂寞,不如让秦鹤永过来陪她住。秦母厚道,让出一个儿子陪没儿子的姐妹,也在情理之中;再说小妈百年之后,那后头整个小院,不就是自己儿子的了?于是,十三岁的秦鹤永就搬过去陪着小妈过日子了。

    没想到两年之后,秦鹤永十五岁的时候,秦二奶坐堂招亲了,娶了个丧妻的警察局长,一个反动透顶的家伙。到了秦鹤永二十五岁奔赴延安前夕,他的小妈已经给他生养了四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秦母怨恨这件事,为眼不见心不烦,一气之下,带着秦鹤永的哥哥秦鹿永卖了房子,远走香港了。新来的房主把两层院子中间一掐,砌了道墙,从此两层院子演变成各自为政的两个独立的院落,谁也碍不着谁了。

    这样一来,苦了秦鹤永。新隔开的小院本来是应该由秦鹤永继承的祖产,现在已经没有给他安放一个单人床的地方了。他的小妈强词夺理说:“你一天到晚不着家,白占着个地方,你不住,别人也住不了,不是个败家子儿?”事情演化到这地步,秦鹤永才恍然悟出他这个小妈已经步步为营地完成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害死了老当家的,挤兑了少当家的,气走了大房,改了秦氏祖产的姓氏……

    这就是上面所说的,秦鹤永有自己的家,可的确是有家难回呀!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找地下党来不及、找医院太麻烦、秦鹤永家不能去,大马车上的老汉性命危在旦夕,怎么办呢?

    秦鹤永闭上眼睛,脑子转得飞快。他拼命搜寻着他的记忆仓库,他相信自己能够找出适合当前需要的合适人选,他感觉他的记忆中有这样的人。——终于,那个人出现了!

    秦鹤永立刻展眉微笑,伸手照着车把势的肩膀,拍了一巴掌:“走!跟我去观音庵!”

    “什么观音庵?”车把势是外地人,怔怔地不知所往。

    秦鹤永大声说:“水月观音庵!——离咱们这最近的一个姑子庙!我带你去,你跟着我,去了你就知道了……”

    美式军用吉普偏离了大马路,拐进了一条稍微窄点的支路;走了一小会儿,亮起车灯,闪烁着拐进了又一条小马路;再往前走,就拐进了一条胡同。经过这条细小的胡同,前边竟豁然开朗起来,一小片松林蓊蓊郁郁的。

    “到了!”秦鹤永对司机小张说,“穿过那几棵树,到门口的时候,按两下喇叭……”

    “干啥?”

    “弄出点动静来!”

    “半夜三更地,不把街坊们都吵醒了?”

    秦鹤永不想仔细解释,只说:“平时不是也过车?吵醒了比吓醒了强!——再说,人家是佛门净地,光明磊落地敲门进去总比静悄悄地摸进去强……”

    小张明白了,在破败的小庙门前戛然停下,按了两声喇叭:“嘀——嘀嘀……”

    秦鹤永从大衣兜里摸出手电筒:“停——我下去看看。”

    眼前的门楣的确与一般住户的不大一样,除了门洞上方高耸的瓦檐屋脊比一般人家的略高以外,檐瓦下面那一横排粗细均匀的椽子头儿,都被漆成兰色,并在蓝底上描画了象征佛光普照的万字标志。庵门上红色漆皮班驳剥落,对联的字迹模糊不清,需要凑近了认真辨认,才能辨出那是这样两行字:娑婆万般空即色,拈花一笑得真经。庵门上方悬挂着黑底金字的扁额,凸体包金的尽显颜真卿风格的五个大字即“水月观音庵”。所谓“水月”恐怕就是“水中月”的意思,应在佛法的根本“空”字上。

    秦鹤永开始叫门。他一边拍打门环,一边不断地呼叫“妙莲师傅”,声音不大,但是回声不小,过了好长时间,大门内才出现睡意朦胧闷声闷气的应答:“施主有什么要紧事啊?至于夜半来访?”

    秦鹤永把脸紧贴在门缝上,急迫地问:“是妙莲师傅吗?——瑞秀啊!是我!我是秦鹤永……我们有急事相求……”

    大门咣当一声开了!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尼,园脸凤目,身段窈窕。

    “怎么是你?真是——秦先生?”俗名叫瑞秀的女尼有些惊诧,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鹤永简捷地说:“你看见我身后的马车没有?我是为车上的老人来求你帮助的。你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大概只有您菩萨心肠才能不怪罪我们这突兀的叨扰……”

    “别说了,让他们进来吧!”

    “我还没说什么事情呢!”

    “先进来再说。”女尼很热心地相请。

    秦鹤永想想也对,不能站在大门口细说正事,于是先听她的,把大车上的干部家属引进观音庵……

    这个女尼大名叫卢瑞秀,出生在一个没落文人家庭。她爸爸在一个金融公司里打工,是个普通文员。她的母亲是秦鹤永的爱人范丽华的远房姨妈,所以卢瑞秀和范丽华彼此算做表姐妹。1931年,卢瑞秀十一岁,在一所完小上五年级。偶然有一天,她听到音乐老师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吹笛子,立刻被深深地吸引,而后就对吹笛子着了迷。老师喜欢这个学生,经常课外辅导她,于是这个园园脸的活泼的小姑娘总是把一管竹笛插在书包里随身携带,过着愉快的童年。

    到了当年九月,国家风云骤变,九月十八号,东北被日本侵略军战领,东北军战士莫名其妙地奉命撤离了大东北,进关来到北京城。那些天,流落在北京街头的东北军,常常被爱国的北京市民包围,斥责羞辱之下,哭做一团。有一天,有个年轻的战士叫做张孑然的,被市民围攻无地自容的当头,满腔悲愤地流着泪,摸出长箫吹奏起脍炙人口的《满江红》。当时,看热闹的卢瑞秀立即被压抑幽怨的箫声感动,也毫不犹豫地拿出竹笛伴奏,于是箫笛和鸣,震荡长空,人们瞬间安静下来,含悲忍痛地散开了……

    六年以后,1937年7月7日,北京宛平城下爆发了激烈的枪战,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在这一天揭开了序幕。那场战役里,亲自指挥战斗的佟鳞搁将军不幸身负重伤。已经是陆军中尉的张孑然在激烈的战火中保护将军转移,遭遇到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一个弹片飞来,击中了张孑然的小腹,张孑然昏厥过去……

    张孑然被抢救过来之后,已经残废。他异常孤独地呆在残废军人的荣军医院里,精神沮丧,拒绝任何人探访,包括卢瑞秀。令张孑然不幸的不是他的受伤,而是他受伤的位置。他伤在小腹下,从此将永远失去男人的功能。张孑然不想让卢瑞秀知道这个让人悲愤得发狂的事实,只想让自己从此消失。卢瑞秀却在这个时候非常需要张孑然和自己一起同家里抗婚。当她费劲心神终于找到张孑然的时候,张的不幸几乎使她崩溃。家里人知道这种情况后,威逼她立即出嫁,与张孑然断绝一切联系,倔强的卢瑞秀悲愤交加,盛怒之下,跑到这个不起眼儿的小庵——水月观音庵,出家当了尼姑。

    当下秦鹤永走进了水月观音庵,将此行目的告诉给妙莲,妙莲立即把马车上的远方老乡安排到空着的禅房休息,抱来好几床被褥给他们铺盖,然后亲自动手到厨房烧火煮粥,顺便在灶坑里烤了几块白薯和馒头。吃食很快就做好了,妙莲赶紧端锅盛粥,送入客房。

    但没想到的是,那位想吃口热粥的老人,只来得及吃了一口,就把头一歪,魂归西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