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秦鹤永带来一个医生。

    医生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高高的个子，背着红十字医药箱，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一本正经地模样。

    医生来到舒敬儒的床前，把他的身体摆正，开始检查……检查了老半天，总算检查完了。医生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待走到屋外，医生朝秦鹤永扑哧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没事。”

    秦鹤永拍了他一巴掌：“好你个小王！真沉得住气！”

    有医生说没事，按说不该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是，钱紫君却仍旧忐忑不安。

    心想那医生那么年轻，恐怕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他真的检查明白了？不如我好好看他一宿。于是，钱紫君卷了一床皮褥子，在舒敬儒身边打了地铺，随时随地观察他的呼吸。

    凌晨三点，戒烟进入了第七天。这一宿，钱紫君熬得好困，正想闭眼睛睡一会，忽然感觉舒敬儒似乎动了一下。钱紫君立刻睁大眼睛，盯着丈夫看。果然，舒敬儒又蠕动了一下，嘴里吐出一个字：“饿啊……”

    钱紫君忙把耳朵贴近丈夫的嘴，问：“你说什么？”

    “饿啊！……”舒敬儒迷迷糊糊地呻吟。

    惊喜的眼泪狂涌上来：“我去给你煮粥，你耐心等等……”

    “饿……”

    象领了圣旨，钱紫君慌里慌张地披上棉袄，爬起来找了老半天鞋，半夜三更地趿拉着去厨房煮粥。她不是故意地想弄出挺大声响，可她的确是很想让大家立刻知道这个喜讯。当她为了一边照顾粥锅一边照看病人而在院里穿梭般奔忙的时候，婆婆屋里的灯亮了。

    “紫君啊！忙什么哪，这么犀利哗啦的？”婆婆责备说。

    钱紫君大声说：“我煮粥呢！敬儒饿啦！……”

    “真的？”婆婆的声音微微发颤，“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钱紫君朝睡着的当院喊：“戒烟的喊饿啦！想吃粥啦！”

    话音刚落，周惠云家的灯亮了，舒敬堂的灯亮了，秦鹤永的灯亮了，秦鹤雯的灯亮了…

    到了第十天，舒敬儒戒烟成功。

    5/

    房东舒敬儒戒烟成功，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不光舒家全家高兴，就是邻居们也为之欣喜。这里所说的“邻居”，不只是指秦鹤永兄妹、周惠云母子，还包括观音北巷整条胡同的23家住户，特别是那些曾经嘲笑过舒敬儒的街坊们。

    作为领导戒赌戒毒戒嫖运动的街道工作干部和公安局派出所的同志们，更是感到欣慰，他们不但来舒家探望了戒烟成功的舒敬儒，而且还慰问了思想进步的舒家婆媳，特别还在群众大会上重墨重彩地公开表扬了钱紫君，评定她是响应政府号召助夫戒烟的进步典型，是克服困难自戒成功的模范。会上还请钱紫君当众介绍了自己怎样激励和监督丈夫戒烟的模范事迹，一时间，钱紫君成了整条胡同的大红人，其知名程度甚至超过了戒烟的主角舒敬儒，并且红得发紫。

    那几天一到晚饭后要掌灯的时候，舒老太太就把小山子叫到自己屋里来给自己捶背，还把自己的土炕腾出挺大一块地方，让小山子由性折腾着睡。钱紫君和舒敬儒自然明白老人的意思，于是放心大胆地连续过了好几天类似“久别胜新婚”的日子。卸下思想负担的舒敬儒体力恢复得不错，渴望夫妻生活的钱紫君性欲饱满而亢奋，一个想给对方以久违的补偿，一个想倾心给所爱的人以真诚回报，两个人都仿佛回到了二十岁，由性地尽情品尝着新生活的甘甜……

    到了第五天头上，舒老太太不乐意了，嫌孙子太闹腾，不但吵她的觉，而且顽皮得不听管束，于是打发孙子还回到自己床上去。所谓自己的床，就是父母的床。那个时候，小门小户的人家挺大的孩子还跟父母同睡一床的现象有的是。小山子的情况不同，小山子不是没地方自己睡觉；他家里有房子，不是因为经济困难出租了吗！

    舒敬儒和钱紫君顿时看破了老人的用意，偷偷地相视而笑；虽然有点埋怨母亲多管闲事，但心里也知道好歹，毕竟是中年人了，连续好几宿，确实都有点累了，也真的需要休息休息。

    夜里，两个人不敢有大动作，只是藏在舒敬儒的被窝里，彼此搂抱着一边抚摩对方，一边咬着耳朵说悄悄话，畅想着他们家庭的美好未来，商量着怎么过好眼前的捉襟见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