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1/1)
作者:年渊
    自从慕清迤被降级为小侍,关了禁闭之后,洛帝就开始有意地冷落“顾御侍”了。徐意山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擅自动了洛帝宠着的人,所以才会得此下场。如有可能,他并不想做这出头鸟,毕竟同洛帝作对没有任何好处;抱戚太皇侍这棵大树乘凉也绝不是长久之计,他应做的是尽力讨好皇帝,以求更上层楼。但是戚太皇侍既然找上他了,他若是敢不依命办事,下场可能会更惨,因为那个男人的手段说不定比洛帝还要厉害。

    其实,自洛帝登基以来,他和戚太皇侍之间就有不小的罅隙,这是宫内宫外都知道的事情。洛帝当年能在夺嫡之战中打败素有贤名的淮王,靠的就是来自戚太皇侍家族的势力。而淮王因为亲生父侍在世时并不受宠,再加上其父侍过世太早,所以在朝中的势力完全比不上戚氏。而先帝也正是因为忌惮戚氏一族,担忧当时还是大皇子的洛帝登基后朝政会彻底掌握在戚氏手中,才迟迟没有立下太子,这也给了当时一些反对戚氏的朝臣支持淮王登大统的理由。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洛帝登上皇位后,一改之前对戚太皇侍言听计从的形象,在朝中扶植了一些只忠于自己的心腹重臣,将皇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戚太皇侍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侍,戚氏于他也有大恩,所以洛帝还是娶了自己的表弟为妃,也就是如今的戚妃侍。

    戚妃侍虽然有着如此显赫的出身,但是皇帝最厌恶的便是后宫干政,所以洛帝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宠爱他,不仅不给他机会当皇侍,更是不准戚氏为他生儿子。为了此事,洛帝和戚太皇侍私下里斗争过多次,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更何况是翅膀已经长硬了的皇帝,便是亲生父侍都奈何不了他。

    总而言之,燕安洛这辈子一直过得比较顺遂,从皇子到天子,虽然受到过不小的阻挠,但总归是做了全天下的主人。既身为天下之主,又从小出身高贵,他一向自视甚高,很难看得起别人。同样的,一般人也很难得到他的心。而真正得到过他心的人,无一不是和他一样自出生以来便高人一等的——都是一些气质高贵,如同谪仙般的人物。但可惜的是,美人皆命薄,他曾放在心上的人,都已经一个个地离他而去了。

    “子衿,阿君……”他从梦魇中惊醒,惊觉自己竟又想起了那个埋葬在他记忆最深处的人。旁人都道他对已过世的冷皇侍念念不忘,其实他最不能忘怀的并不是冷瑜君,而是那个叫余子衿的少年。

    余子衿其人,字君林,是燕安洛年少时的伴读,亦是他最深的梦魇。当时的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伴读,令其惨死于淮王党人的手中。此事对洛帝来说是最大的耻辱,所以他从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至于后来的冷皇侍,只是余子衿的替身罢了,所以他才能将冷瑜君这个“阿君”常常挂在嘴边。

    最爱的那个人永远无法说出口,谁都不知道皇帝心里真正的“阿君”其实另有其人。

    天色微明,洛帝翻身从床上坐起,等着贴身太监乐公公伺候他穿衣洗漱。他无意中看到绣着五爪金龙的枕头上躺着根绝不属于他的紫色的发带,扎眼得紧,这才想起昨晚是翻了兰璇宫叶御侍的牌子。这些日子他见不着目前最喜欢的慕御侍,又不想见到那对他不忠的顾御侍,便新宠上了后宫里向来最善解人意的叶御侍。

    这叶御侍说来也是个妙人,进宫多年一直进退有度,时常能读懂皇帝的心思。这朵“解语花”妙就妙在平时完全可以不去理睬他,当吃腻了山珍海味的时候,又可以重新找出来欣赏一番——反正这花也不会凋谢,也不像其他花一样热爱争奇斗艳,只是静静地开着,偶尔还能让他体验一番如少年般的激/情。

    洛帝想到叶御侍昨晚上佳的表现,嘴角不由得上扬。他保持着极佳的心情出了自己乾阳宫,来到了举行早朝的金銮殿中。此时金銮殿上已经整整齐齐地跪了两列大臣,均身着藏青色官袍,外褂则都是红青色,只凭缀绣在前胸的补子来区分品级和文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喊道。洛帝走上高台,挺直的脊背和宽阔的肩膀似赋予了身上的龙袍生命一般,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精神为之一振。无人敢抬头看他。

    “众卿平身。”洛帝坐在龙椅上,观察着底下众人的神色。他登大极已有七载余,从未缺席过一次早朝,每次上朝更是全神贯注,精神百倍,从未有过倦怠之意。可是看眼前这些王公大臣,有的面上时而有些疲惫之色,每次见到都令他有些不快。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启奏。”一名站在前排的男子出列道。他官服的补子上绣的是锦鸡的图案,看样子是正二品的文官。如果徐意山此时在场,如果他的记性好一些,定能认出此人便是在司秋的生辰宴上同叶御侍眉来眼去的男子!

    这名官员看上去非常年轻,模样也很俊秀,竟已官至二品……没错,此人就是洛帝登基后亲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之一,兵部尚书齐梦霖。更有意思的是,叶御侍的父亲大人正是兵部左侍郎,也就是这位齐大司马的两位副手之一。

    “齐爱卿,你有何事要奏?”洛帝一见是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

    “启禀皇上,微臣昨日接到来自湘水郡都督的密报,称湘水郡内卫所之下南部总旗(注1.)的军队时常有调动,然而调兵之权全在我兵部,我兵部从未下发此调兵令,此事定然有异。”

    “真有此事?东南西北四军都督府(注2.)皆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何人胆敢私自调兵?”洛帝闻之,心中大惊。调兵之事非同小可,在非战时无调兵令而调兵更是叛国谋逆的大罪。

    “回禀皇上,湘水郡都督称被调动的军队并非由军户正丁(注3.)组成,而是由民兵私下集结而成,而湘水郡郡守似早知有此情况,却有意纵容之。”

    “岂有此理!”洛帝大怒,“知情不报即是死罪,其莫非早有反意,欲拥兵造反?你速派人调查此事,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

    早朝散去后,兵部齐尚书又被皇帝叫到御书房去同几位心腹大臣一同商议湘水郡南部民兵私结一事。等到商议完毕,齐大人早已是汗流浃背,腹中亦是饥肠辘辘。他正要上轿回府之时,身边小厮却将一封密信交到了他的手中。

    齐梦霖坐在轿中,见信后脸色大变,当即命轿夫调转方向,直接往城中一家名为“揽仙楼”的酒家行去。

    “就是你要见本兵(注4.)?”齐梦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想要巴结攀附他之人如过江之鲫,可从未有过像眼前这人一样的。此人不单单是写信威胁他,还藏头露尾,惹人生疑。

    “不是我要见你,是我家主人要见你。”坐在他对面的文士模样的蒙面人开口道。

    “你家主子是谁?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是我要见你,齐大人。”话音刚落,从门外进来一位身穿黑色布衫的身材高大的男子,虽是相貌平平,可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这令齐尚书一下子挺直了腰杆,死死地盯着这新来之人。

    “正如我信上所说,我知道你的过去。”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令人不禁想要沉溺其中:“你本是乞丐之子,从小被兵部侍郎叶如峰收养长大。你同叶家的三公子叶霍从小青梅竹马,彼此情投意合,却被洛帝的那道召叶霍入宫的圣旨给拆散了。”

    男人见齐大人神色未有丝毫变化,继续道:“可笑的是,洛帝完全不知晓你们之间的种种,他只是想要将老臣叶如峰的小儿子弄进宫去作人质罢了。此后你隐姓埋名,考取功名后很快就得到洛帝赏识,逐渐平步青云。而你的心上人叶霍……就是现在宫里正得宠的叶御侍。”

    “你到底是谁?”齐梦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

    “我只是一个能同你合作的人。”男人将双手撑在桌上,弯腰在他耳边试探着说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