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夕阳西下，小婷大着肚子在山里没命地跑，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出逃了，山里的路崎岖难辨，可是她不能忍了，她要回家，她不想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继续生活，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的意义只是被当做生孩子的机器，这里的人都是魔鬼。“汪汪汪……”远处传来狗叫声，小婷听罢更加没命地狂奔，她明明在身上擦了掩盖气味的香粉，为什么还是会被发现？渐渐地，她跑不动了，虽然怀孕才五个月，但是已经很勉强了，她听到了追赶的人声，她绝望了。

    “快！快！她在前面！他娘的！让你跑！死婆娘！”一个汉子嘶吼着。

    小婷听得一哆嗦，双脚就像灌了铅似的，扑通一下扑到了一棵树上，接着裤腿便被猎狗咬住了。

    “让你跑！让你跑！”汉子冲了上来就是一顿暴打，紧跟上来的几人赶紧把他拉开了。

    “铁蛋！别打了！这婆娘怀着娃呢！你不是一直想要个男孩吗？打坏了就糟了。”其中一人劝道，一边劝还一边瞄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小婷。

    “石蛋子！你心里想啥咱还不知道？！你早就盯上这婆娘了！这么护着她！”叫做“铁蛋”的汉子把矛头一下子指向了劝他的那个人。

    “你这人咋这么不讲理！村儿里本来就说好，外来的婆娘是来轮流生娃的，凭什么就不让想想了！”石蛋子不服气，也大声嚷嚷道。

    “行了！你俩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娃娃似的！婆娘本来就少，能生的更少，还指望她们生的娃能发财呢！你们这么打能行吗！”一个年纪大的汉子吼了一嗓子，“婆娘怀了娃不能打，打坏了谁赔？抓回去饿着！准保好使！等娃生下来再说。”

    “饿坏了娃咋办？这娃是用来续香火的，不是用来卖的！”铁蛋气道。

    “那就更不能打了，是这个理不？先拉回去，生完娃儿随便打。”年纪大的汉子说罢，又转过身对倒在地上的小婷啐道，“呸，没生养的胚子！这辈子都别想出了咱这石榴村！”

    小婷眼看着自己又要被带回那个地狱了，她疯狂地挣扎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也不回去！几个汉子摁住了她，铁蛋抬手又要打，就听一个女声喊道：“住手！”他愣了一下，手没打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向这里跑过来。

    待他们跑到近前，这帮汉子们眼睛一亮，齐刷刷地看向那个女子。女子看起来不到30岁，一头自来卷的长发，天生笑脸，却没有亲近的感觉；男子看起来比女子年纪大一些，清清秀秀的，脸上的表情略微气愤，两个人都穿着登山装，看起来像是旅行中的驴友。

    “太过分了，你们怎么可以打孕妇！”女子生气道。然后走上前去拨开抓着小婷的人的手，把小婷扶了起来。

    “就是这样！你们太没人道了！我要去告你们！”男子有些浮夸地挥了一下手，想表现出自己很有气势的模样，结果却引来了汉子们的大笑。

    “哪里来的娃娃，傻丢丢的，哈哈哈哈！”年纪大的那个汉子大声笑着，摆摆手道，“这是咱们村子的事，你管不着，快走吧。”

    “不行！你看看这姑娘的脸上身上，都是一块块的淤青，你们肯定是不止一次打她了！她还怀着孕呐！你们有没有人性！我今天还管定了！”男子掐着腰，全然不顾汉子们的嘲笑，坚定地说道。

    “你真不走吗？可别怪咱不客气！”铁蛋和石蛋子撸着膀子准备上前。

    “你们要干什么！”男子挡在小婷和同行女子的身前，扬着头问。

    “哈哈哈哈哈，就你这长得跟个女娃子似的，还要跟咱个比划比划是怎地？”

    还没等汉子们动手，女子身边的小婷突然大叫起来：“你们快走！快走！”她一边叫一边推搡着这一男一女，女子惊讶地看着她，赶忙道：

    “姑娘，你怎么啦？别害怕，我和我表哥会带你走的，放心啊。”

    “不！我不用你们管！你们快走！”小婷歇斯底里起来，她不想让这两个人重蹈她的覆辙，他们必须赶紧逃，这样既能保全他们自己，同时也可以搬救兵来救她。可惜，这两个人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处于危险之中，小婷简直快要急疯了。

    “走？来不及了啊哈哈。”石蛋子冷冷地笑着，众汉子立马把他们围个水泄不通。

    “你们！你们干什么！”男子继续浮夸地叫道。

    众汉子不答，都在撸胳膊挽袖子，看起来是要揍他们。

    “我跟你们拼了啊！”男子豁出去地大叫一声，冲上前去，然而下一秒他便缓慢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表哥！”女子想冲上前去查看男子的情况，然而未能如愿，她被其中一个汉子抓住了胳膊，挣脱不开。

    小婷停止了喊叫，她愣愣地看着倒下去的男子，像是吓傻了似的，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是多么地绝望。这个村子里的人果然都疯了，都疯了！他们居然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杀了……她又看了一眼被拉住的女子，唉……又一个跟她一样，掉入地狱的女人……

    女子继续挣扎，无奈力气太小，最终力竭晕倒。年纪大的汉子跟铁蛋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会意，用工具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挖了一个深坑，想把男子就地埋了。小婷没有亲眼目睹整个埋葬的过程，她和女子都被剩下的人带走了，她任由人拉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她这辈子大概就交代在这里了，想到自己远在天边的家、家里的父母，小婷的眼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流出来，自从被拐到这个地方，她不知哭过了多少次，这一次哭不出来大概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吧。众人各怀鬼胎，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被人扛在肩上的已经晕倒的女子，唇边勾勒出一丝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