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山外青山,沧海横流时(2/2)
作者:长弓难鸣
    说罢,申小甲便对陌春风使了一个眼色,干脆利落地踏着水浪走向东城门。

    陌春风紧随其后,道痴和闻人不语则是犹豫了几息之后,也慢慢地跟了过去。

    史元典看着那衫红衣,忽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于左胸,大喝一声,“武安!”

    所有还留在街道四周的白马关士兵亦是整齐地单膝跪地,躬身低头喝道,“武安!”

    呐喊声层层漾开,就像街道水面上的涟漪一般,远远地荡向那袭红衫。

    申小甲停下脚步,回头对着那些白马银枪灿烂一笑,随后望着天边只剩下一角的落日,瘪着嘴道,“这样的场面真是让人感动,只是这会儿或许应该说晚安才更合适一些……”想了想,又背对着史元典喊了几句,“三舅,我还给你留了一个小礼物,是面镜子,回头你把它挂在城头上,就说那是火神的宝贝,能映照出人心善恶,保证白马关永远都民风淳朴!”

    史元典洒然一笑,盯着申小甲那变得越来越小的背影,正要感谢两句,却忽然僵在原地,因为申小甲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那面被晏齐放在某个坑洞上的铜镜,非常凑巧地被从洞中喷涌而出的湖水冲上天空,而后又非常凑巧地盖向他的脑袋……

    刚刚走到东城门的申小甲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嘀咕一声,“感觉哪个王八蛋刚刚在骂我……”扭头看向身后的闻人不语和道痴,好奇道,“你俩还跟着我干嘛?我没那么多盘缠,大家也都不顺路,各自散了吧。”

    “谁说我是跟着你的……”闻人不语撇撇嘴道,“我也要回京都复命,从这边走更近一点而已。”

    申小甲眨了眨眼睛道,“那个缩头乌龟皇帝回京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闻人不语瞧见不远处城门洞口的老叫花,登时面色一白,低声道,“圣上出了城便起驾回京……申小甲,我麻烦你说话注意点,别想什么就说什么,当心祸从口出!”

    申小甲浑不在意道,“怕什么,我又没当着他的面说,他也没顺风耳……难不成你会打小报告?”

    闻人不语昂首扩胸道,“君子坦荡荡!”

    “那不就没事了……”申小甲又侧脸看向道痴,眨眨眼睛道,“你也要回京都复命?”

    “我又没拿别人的俸禄,何需复命?”道痴嗤笑道,“我只是去京都还剑而已。”

    陌春风忽然插话道,“你这把剑可不是从京都送过来的,还错地方了吧。”

    道痴淡淡道,“是从藏剑山庄飞跃而来,但剑的主人八月十五会在京都。”

    “决战京都之巅?”申小甲双眼放光道,“剑圣秦南和大内第一剑客凌零夭三年之约是在今年?”

    闻人不语摇了摇头,抢先答道,“其实原本的时间是六年前,但凌零夭因为有一些间谍任务在身出去晃荡了,三年又三年,直到前些日子才回到京都,所以三年之约的决战便是在今年。”

    申小甲怔了一下,面色古怪道,“做卧底的,通常都是三年又三年。”

    便在这时,一只花背大蟾蜍从东城门城头上跳了下来,坐在蟾蜍背上的花绯笑嘻嘻道,“瓜娃子,我也要跟你一起去京都凑热闹!”

    还未等申小甲拒绝,只听后方街道传来一串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季步和钟厘末一前一后飞驰而来,勒马急停,很自然地一左一右护卫在申小甲身后。

    申小甲看着钟厘末,轻笑道,“钟将军,你不必这么着急归还血炼红甲,反正我现在也不急着用……”

    钟厘末缓缓地摇了两下脑袋道,“我先前并未与曼儿相聚,所以暂时不能还甲。”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了啊,趁着唐军此时溃败而逃,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

    “不必了,曼儿已托人给我带来信件,我们团圆的地点不在这里……”

    “别告诉我也是京都啊。”

    “武安将军果真智慧无双,确是京都,八月十五团圆夜!”

    申小甲立时无语,目光从身旁众人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满脸猥琐笑意的老叫花,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脸色变得比吃了死苍蝇还要难看,痛呼道,“这一路得花多少盘缠啊!杀了我算了!”

    众人轰然大笑,然后说说笑笑地推攘着申小甲走出白马关,于橘红的暮色中远离青山……

    绵绵青山之中,一个身穿蓝衣的小沙弥从某条溪流之中缓步走出,用力地拧了拧湿哒哒的衣角,正要继续向前,却又不得不停了下来,面色清冷地盯着前方立在青树下的鬼面人,寒声道,“你想捡我的便宜?”

    鬼面人身形频闪,一息之间便来至蓝衣小沙弥身前,看似缓慢,实则迅猛地抬起右掌,狞笑道,“那小子到底还是太年轻,难了难了……当然穿蓝衣服才是难了,而那个死在地洞里的正是冬天里那把火故事里的少年……一气三藏,现在又三息归一,如此圆满的真气,本王也很想要啊!”

    蓝衣难了念诵一句佛号,右掌一旋,极速拍出,满脸慈悲地笑道,“人活一世,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两掌相接,无尽凶猛的劲气陡然四散!

    震落片片青叶。

    片片青叶落入溪流之中,顺流而下,归入青山之外涌动的苍海。

    苍海边上,孤零零地立着一间木屋。

    房门处摆着一方桌案。

    一名身穿官服的老者坐在桌案前,望着门外陡然竖起的遮天海浪,泰然自若地提笔在素白纸张上写下九个字,“山外青山,沧海横流时。”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屋内金山旁清点的棋痴,微微笑道,“小堰,这一局,你又输给为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