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经营太甚违天命 莫把妄思损真性(1/2)
作者:吾谁与归
    姚龙、姚夔、姚惟德和姚惟善,整个桐庐姚氏就是一家的日子人,否则不会在朝廷要大范围的推广农庄法的时候,就立刻选择滑跪了。

    但是他们滑跪之后,居然收获了船证,这一点让姚惟善和姚惟德颇为意外,在书信中,对陛下好生歌功颂德了一番,告诉两个孩子,要好好为陛下做事。

    陛下性格的确是暴躁了些,但只要听话,也不是蛮不讲理,甚至还给好处。

    姚龙撑着伞走过了石桥,一点点的走上了不足三尺的台阶,漫步在烟雨婆娑的白墙黑瓦之间,听着耳边的朗朗书声。

    一砖一瓦,一米一粟,皆是民脂民膏。

    白鹿洞书院是有女子书舍,可不是乔装打扮混入男子学堂的偷偷读书,而是类似于巾帼堂的女子书舍。

    这里的女子多数都是高赀著姓、仕宦子孙的子女,每个上学的女子,都有一个侍读的丫鬟。

    这九江府传唱的《牡丹亭》里,杜丽娘的父亲杜太守(知府)为杜丽娘请了陈最良为先生,一个叫春香的丫鬟就是杜丽娘的侍读丫鬟,杜太守交待说:你便略知书,也做好奴仆。

    在大户人家做丫鬟,也是要识字读书的,不认字连丫鬟都做不得。

    姚龙听着郎朗的读书声,一时间思绪有些飘远,姚惟德和姚惟善,经常教育二人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那龙王爷受了供奉,要是不下雨,是会被百姓们打翻供桌的;

    他们这些个深受皇恩、受人供奉的缙绅,在地方要安土牧民、教化百姓,若做不到,哪天不是被雷劈了,就是被百姓们给铲去了脑袋。

    桐庐姚氏自靖康年间,北宋灭亡从开封府南迁至桐庐做了侨民之后,也是高赀著姓、仕宦子孙,家学渊源。

    看着朝廷起起落落,多少也明悟这陛下所言的水和鱼的关系。

    姚龙走到了第三组三进出的院落驻足,示意自己的车夫将拜帖递上。

    姚龙很快就在门房的引领下走进了这院落之中,进入了正厅之后,看到了此行要见之人,白鹿洞书院山长陆来宣。

    陆来宣,金溪陆氏的家长,六十多岁,鹤发童颜,满身的书卷气。

    江西有十四家,其中最为显赫的当属金溪陆氏,其先祖是陆九渊,乃是南宋与朱熹齐名的至圣先师,而且是被南宋朝廷恩封过的义门。

    而陆氏奉行家国同构,合灶吃饭并不分家,家长主持家政,其余各司其职。

    “见过世伯。”姚龙先是行了晚辈的礼数。

    现如今金溪陆氏虽然诗礼簪缨、著闻州里,但是在朝中并没有几个陆氏子弟,姚龙这个晚辈礼,可谓是给足了陆来宣的面子。

    陆来宣虽面色如常,但还满是笑意的说道:“世侄坐,来人看茶,上好茶。”

    姚龙一品,蒙顶甘露,这是贡品,便不再饮。

    奇功牌才能饮此物,姚龙也是在宁阳侯陈懋那边喝到过。

    陈懋平定叶宗留邓茂七民乱后,姚龙被派往了福建安民,和陈懋配合极好,将福建地面的农庄法梳理的井井有条。

    姚龙在陈懋那里喝蒙顶甘露无碍,因为那是陛下给的奇功牌的优待,但是在这白鹿洞书院喝蒙顶甘露,那是僭越。

    这里没有人有奇功牌。

    这蒙顶甘露,其价大抵等重黄金。

    姚龙和陆来宣寒暄了几句,互相问了问家里的情况,他们两家也算是有些渊源,算得上是世交。

    寒暄之后,姚龙才开口说道:“世伯,此番前来,是说这农庄法之事,不知世伯到底如何作想。”

    陆来宣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世侄啊,既然你今日进门不是以方伯的身份前来,那就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你说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好端端的要行那农庄法了?那不就是军卫法吗?要我看啊,朝廷此番作为,端是不详。”

    “咱们两家,也是买田治生,资高闾里,地是咱们买的吧,咱们又没偷没抢,就是那北虏圣人入主中原日,也没有抢地的说法,这到了现在,朝廷说拿走就拿走,这是什么道理?”

    买田治生,资高闾里。

    这田到底是怎么“买”的,大家心里都有数,都是高赀著姓,谁家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都是一大堆。

    姚龙眼睛微眯的说道:“正统三年,江西道索绢毁田种桑,次年又索白粮再毁桑,这一来二去,世伯家里多了三千顷田来。”

    “正统七年,江西旱灾,朝廷赈济灾民,由世伯家里扑买,世伯家里又多了一千顷田,那年江西百姓饿殍数十里,百姓易子而食。”

    “据我所知,世伯家里那九千顷的田,现在有半数都荒着。”

    “世伯,还要我继续说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打马虎眼呢?

    豪强兼并,愈兼愈烈,天灾又人祸,百姓逃田不计其数,到现在陆氏九千余顷田,仅有半数在种。

    百姓为什么逃田,陆来宣心里没点数吗?

    陆来宣的面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他已经明白了,姚龙这番前来,还是带着朝廷的旨意来的,之所以以世交见礼,不过是为了能聊下去,先礼后兵而已。

    陆来宣面色不愉的说道:“世侄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姚龙正襟危坐,也不看陆来宣,反而说道:“我自浙江至福建,再领江西方伯,浙江彩礼不过十一二银币,福建仅有四银币,而江西彩礼却几乎和松江府平齐,高至二十多枚。”

    “何至如此?百姓困苦也。”

    “松江府通衢九省,集散天下之货,有的是钱,有的是银子,江西诸府呢?”

    “百姓困顿,手中无粮脚下无田,何以为生?”

    “女婴溺亡十丁四棍,民风剽悍累累抗税,朝廷免义门缙绅藁税、徭役,有见官免跪之荣,朝廷给了厚待,是为了安土牧民。”

    “土安否?民业否?”

    姚龙大约是大明朝第一个将彩礼和地区发展联系在一起的人,他发现,大明越是富有的地方,彩礼越为厚重,越是贫穷的地方,彩礼也是越加厚重。

    松江府的彩礼,也有不同,即便是不要现银,也要其他,他只是折价核算。

    陆来宣被问的哑口无言。

    姚龙的语气愈加严厉,冷冰冰的说道:“百姓借米供养缙绅义门,却只能啜食秕糠以充饥!”

    “襄王殿下论公德议权与义,只享受了权利,而不尽义务,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世伯!”

    陆来宣猛地打了个寒颤,看着浑身冒着寒气的姚龙,知道这位动了真怒。

    一阵阵清脆的钟声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慢慢消散,一阵阵的脚步声传来。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时间到了又到了昏定礼的时候,数百位学子,从书院里聚集到了祠堂内。

    击鼓三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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