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半数臣工朝天阙(1/2)
作者:吾谁与归
    拆分南直隶的阻力有多大?

    朱祁钰不是没有考虑过,甚至在离京之前,他准备了更加温和的手段。

    这南直隶有户六百万余,男女老少人口约有三千万人,整个南直隶人口占大明总人口近四成。

    景泰二年,福建、京畿、山外九州因为兵祸免征二税恢复起征,南北夏税秋粮,山西为北衙第一,南直隶为南衙第一。

    南直隶共缴纳了七百二十三万四千八百二十石,其余折银七十万余两,是浙江2.63倍,浙江共纳正赋不过两百七十六万石,折银四十余万两。

    而北衙的山西共纳正赋不过两百八十万石,京畿不过一百九十万余石,这还是京畿地区实行了农庄法,纳赋有所增加的缘故。

    南直隶的纳赋占比全国纳赋的四成。

    大明一科取士,举人九百四十人,南直隶占了三百五十人。

    大明一科进士及第,一科三百人,南直隶共计九十二人。

    清廷拆分南直隶永乐多久的时间?

    共计一百一十五年。

    自顺治二年起,摄政的多尔衮看着偌大的南直隶,人都傻了,大明居然裹着这么大一个内乱的因素,就这么走了二百七十四年?

    而且还在仅剩下一个脑袋的时候,在松锦会战中,差点把上升期的清廷给拖死了。

    大明的血槽实在是太厚重了。

    多尔衮在顺治二年将南直隶设为江南省,就开始着手拆分之时,设立江左江右布政使,在漫长的岁月中,终于在乾隆二十五年,也就是1760年八月,才彻底拆掉了南直隶,不过也仅仅是拆分成了安徽和江苏两省。

    朱祁钰一步就拆成了凤阳省、苏州省和应天府、松江府,直接想把南直隶拆散架,这其中的阻力该有多大?

    但是不拆行吗?

    朱棣都想拆,如果从朱棣开始算起,拆分南直隶大约用了三百年的时间。

    要不就南迁,否则京师在顺天府,那就得拆。

    陈镒深吸口气说道:“陛下,臣有本上奏。”

    陈镒拿出一本厚厚的奏疏,递到了小黄门手中,小黄门递给了兴安,兴安又转递给了陛下。

    朱祁钰拿过了奏疏,这本奏疏极长,南北国子监学子、翰林院翰林、近两百名地方官员,近四成的京官的名字都在上面。

    半数臣工朝天阙,请命皇帝收回拆分南直隶的决定。

    理由十分的充分,从人文、地理、教育、吏治、财经事务、历史沿革等等方面,进行了综述。

    反对拆分南直隶。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奏疏中谈到的旧欠等事,朕已下旨蠲免。”

    好处。

    朱祁钰给了好处。

    泰安宫里灯盏里只有一颗灯芯的陛下,给好处了。

    事实上,大明的亩税正赋都有拖欠,这种拖欠,每次皇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都不会蠲免的正赋。

    朱祁钰拆分了南直隶,所以将南直隶之前所有的拖欠一笔勾销,这就是朱祁钰给的好处。

    陈镒三拜五叩,将自己的官帽,腰封,印绶,配鱼符、笏板挨个摘下,放在了地上,久久不肯抬头。

    “朕还算欣慰,至少你,你们的反对,并没有在朕在南衙时提出,而是等到朕回京之后,还算是有恭顺之心。”朱祁钰深吸了口气,先开口安抚了一下这些官员。

    这些人的联袂反对,一直等到了朱祁钰回京之后,一直等到了朱祁钰重新坐回了王座。

    而不是瞎折腾,比如拱火监国的襄王。

    至少陈镒他们的反对,很懂规矩,并没有逾越雷池。

    陈镒,在张秋治水时,腿上都是蚂蟥,也不自知,杀地方追租豪绅如同杀鸡,屁股是坐在了百姓的头上;

    在河套地区,陈镒和徐有贞修景泰安民渠,穿着蓑衣草鞋,抠着脚治水,斯文扫地。

    但是朱祁钰却不认为,陈镒是个不可靠的人。

    陈镒和徐有贞的这种斯文扫地,是至仁,是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也是一个把自己安顿好的人。

    他深知如何对付皇帝,是陈镒第一个在燕兴楼说出,夸上天去这样的话,但是陈镒却没有上过这类的奏疏。

    陈镒犯过错,也受了罚,领过功赏牌,到河套治理水患,彼时河套兵锋刚至归化,还未到五原府。

    总之陈镒是个还不错的大明臣子。

    陈镒俯首帖耳的高声喊道:“陛下,南直隶乃是大明龙兴之地,彼时即便是张士诚雄踞苏南,不知天高地厚,与太祖高皇帝争吴王,高皇帝亦定都应天,乃是应天命之地。”

    “将南直隶一分为四,岂不是大明龙兴之地一分为四,九鼐一分为四?恐招惹亡国之祸。”

    “北方贫寒,赋税极少,靠着大运河南粮北上,生民无数。”

    “南衙士子,过半数,闻讯无不焦虑惶恐,陛下不在京师,臣等惶惶不安,若丧家之犬。”

    朱祁钰看了胡濙一眼,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胡濙想要分而化之,想法不错,也在做,而且也有成效。

    但是有些事,不是分而化之能够解决的了。

    胡濙无奈俯首,这不是他无能。

    事实上,在之前商量的时候,朱祁钰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这么大的事儿,不是靠其他的手段能够化解的,还是得他亲自下场。

    “陈总宪,这次叛军作乱,就是盘踞在了南直隶啊。”朱祁钰又扔出了自己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很充分,他们都反了,朱祁钰作为皇帝,想点招数,难道不应该吗?

    陈镒跪在地上,继续高声说道:“陛下。”

    “国家昏乱,所为不道,然而敢犯主之颜面,言君之过失,不辞其诛,身死国安,不悔所行,如此者直臣也。”

    “智足以饰非,辩足以行说,反言易辞而成文章,内离骨肉之亲,外妒乱朝廷,如此者谗臣也。”

    “奸佞叛逆,国贼已诛,即便是叛乱之时,臣亦见魏国公徐承宗、宁远伯任礼,忠于陛下,忠于大明,对国贼不曾有任何虚与委蛇。”

    “更有定西候蒋琬亲自攻破徐州北门,以迎王师。”

    “陛下何故视臣工万民视如寇仇,南直隶的百姓、臣工、万民亦是陛下之百姓、臣工、万民啊。”

    朱祁钰以叛乱为由,陈镒也议叛乱之中大明忠骨为奏对,并没有强词夺理。

    能言善辩的风宪言官,其风力已成,朱祁钰今天如果不把这陈镒说服了,这个拆分南直隶的问题,就成了日经问题。

    而且很有可能带来新的朝廷和地方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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