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礼法岂是不便之物?(2/2)
作者:吾谁与归

    朱祁钰等待一炷香燃尽,走出了太庙,站在了春风之中。

    胡濙和陆子才并列而行,身后是四个人,端着红布盖着的盘子,一步步的走到了太庙的月台之下。

    胡濙正了正衣冠,三拜五叩,朗盛说道:“伏以皇天开泰运,付大宝于元良,圣帝御明时,奠群生于永乐。”

    “声教洋溢乎天下,仁恩普洽于寰区,夷夏清宁,神人欢庆。”

    “钦惟皇帝陛下,聪明睿知,成功俪美于唐虞。文武圣神,茂德丕隆于汤武。”

    朱祁钰看着胡濙,这一连串的马屁,从黄天开泰运开始,一直到永乐,再到现在。

    朱祁钰是反对进谗言的,这一点胡濙最是清楚不过了。

    不知道是什么底气,让他如此明目张胆的进献。

    都察院的御史们已经蠢蠢欲动了,他们似乎找到了这个整日里把诚无德挂在嘴边,抽他们嘴巴的礼部尚书的弱点。

    王文看着跃跃欲试的御史,就是一阵叹息,没事天天找六部尚书的麻烦干什么,是觉得自己这不到五年份的执政经验,是胡濙这四十年份的经年老吏的对手?

    手下真的太蠢,王文真的心累。

    这都察院的总宪,不当也罢。

    哪天侍郎阙员了,定要去补一下,跟着这帮家伙在一起,迟早得阴沟里翻船。

    胡濙继续伏地高声说道:“臣本出自医家,生逢圣世,夙承教养孟之门庭。重沐熏陶,复究轩岐之事业。过蒙拔擢,深愧凡庸。”

    “昔沐宠荣而任使,俾驰轺传以咨询,岁月无拘,江湖任适。由是名山大川,雄藩巨镇,固皆遍历无遗,绝域殊方,偏州下邑,亦各周流迨尽。”

    “惟圣主抚大同之运,故微臣磬博采之勤。访缉搜求,经十七载;讨论讲究,阅千万人。”

    “网罗南北之奇良,搜辑古今之秘要,著成奇书献阙。”

    这段话很长,是胡濙说自己家里世代行医,也一直没有放弃研究这医道。

    以前的时候,朱棣曾经任命胡濙为地方巡抚,胡濙四处溜达,公费旅游,遍访名山大川。

    胡濙在旅游的过程中,还搜集了几乎所有地方的偏方、良方,他说他做尚书没啥成就,倒是医术上不断精进,有网罗南北古今医术,写成了一本书。

    “呈上来吧。”朱祁钰摇头,酝酿了这么长的时间,若是不满意,怎么着也得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朱祁钰拿过了那本奇书,名叫《卫生预防易简方》,共计十二长卷。三位作者,胡濙、陆子才和欣克敬。

    这本书,乃是胡濙主抓,陆子才和欣克敬斧正看方,共同完成。

    他看了许久,才深吸了口气问道:“胡尚书,这是要抢陆院判的位子吗?”

    “好,很好!”朱祁钰用了的吐了口浊气说道:“兴安,功赏牌,把书拿下去,雕版印刷之后,送天下惠民药局。”

    “极好!”

    兴安端来了盘子,上面有奇功、头功和齐力三种牌子,由于不知道胡濙在写什么书,朱祁钰就让兴安将功赏牌都准备了三份。

    朱祁钰拿起了奇功牌一枚,挂在了胡濙的胸前,满是感慨的说道:“辛苦胡尚书了。”

    胡濙俯首说道:“为陛下排忧解难,乃臣子本分,不辛苦。”

    胡濙岁数大了,但是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奇功牌,乐不可支,脸上完全压抑不住笑容。

    时人时常讥讽他胡濙,说他媚上,说他无德,现在好了,他这个无德之人都有了奇功牌,那没有奇功牌还要骂他的人,又该怎么算呢?

    胡濙站直了身子,看着月台之下众多御史,志得意满!

    上次胡濙如此志得意满还是上次!

    要推到他建文朝进士及第的时候了,那时候,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可是这官场上四十年沉沉浮浮,胡濙自问,其实总是在人云亦云,没做什么贡献。

    现在不会了,他有奇功牌一枚傍身了。

    众多御史如丧考妣,面如土灰,这个无德的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事,让陛下放奇功牌?

    那可是奇功牌!整个文官朝堂里,只有于谦有那么一块奇功牌!

    而且于谦马上就是武勋,不是文官了!

    胡濙看到那班御史的模样,更是笑开了花,这帮家伙,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不想着什么叫做惓惓以生灵为念,为天下苍生谋福。

    陆子才并未上月台,这本奇书乃是由胡濙一力完成,胡濙愿意把他们的名字写到上面,他们已经很是感激了。

    朱祁钰又拿了一枚头功牌,示意陆子才上前来,他将头功牌挂着了陆子才的身上,满脸笑容的拍了拍陆子才的肩膀说道:“很好,辛苦陆院判了,欣院判那枚,会快马送至集宁府。”

    “很好!”

    这本书主要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卫生预防,另外一个是简易方。

    卫生预防,方面共计四卷,衣食住行方面,面面俱到。

    简易方八卷,主要是一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病症的一些处理方法。

    而且是用俗字俗语所写,十分通俗易懂。

    “这书又要有人置喙说什么旁门左道了。”朱祁钰拿着第一卷爱不释手。

    胡濙能活到八十多岁,七十有六而不衰,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胡濙俯首说道:“臣写的卫生之道句句都是离不开论语,他们如何置喙旁门左道乎?”

    “比如《论语·季氏》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臣以此延伸谈论日常起居,生活秉性。”

    “比如《论语·乡党》曰: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臣以此展开,讨论吃饭吃什么,他们又如何反驳呢?”

    “臣开头就写了,子曰:夫寝处不时,饮食不节,逸劳过度者,疾共杀之,以此展开谈论如何预防疾病,他们如何喋喋不休呢?”

    胡濙始终秉持的理念是:礼法岂是不便之物?那自然是因时而变。

    胡濙是十分擅长变通的。

    他要写疾病预防手册,然后用孔夫子打头阵堵一帮仕林的嘴,然后用岐黄之术,行生民之功。

    朱祁钰拿着进表稿想了许久说道:“胡尚书以为这书,是卫生预防卷重要,还是主简易方卷重要?”

    一个是卫生预防,一个是简易方治疗。

    胡濙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虽然简易方有八卷,但他还是俯首说道:“还是卫生预防卷,更重要一些。万事,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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