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此乃乱命,臣不奉诏(2/2)
作者:吾谁与归

    石璞呆滞的转过了头,愣愣的说道:“臣领旨。”

    六部之末,唯独他没啥反对意见,为何陛下突然提点到了他呢?

    朝臣们满是疑惑,为何好端端的提起了徐有贞呢?

    徐有贞是个站队失败的人,在反复衡量之后,徐有贞前往地方治水去了,想要回朝,却被朱祁钰打发去治理黄河了。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朕让徐御史前往河套,不是无的放矢,朕打算在河套设立三府,朔方、五原、靖虏,以东受降城、中受降城、西受降城为府城。”

    “由山西、陕西、山东迁民移居,由工部大兴水利,再建塞上明珠。”

    明珠岂能蒙尘?

    朱祁钰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群臣们的议论纷纷,迁民这么大的事,陛下居然想要一意孤行。

    户部尚书金濂立刻说道:“陛下啊,阴山苦寒,时常受到胡人侵扰,迁民移居,非同小可,此乃乱命,臣不奉诏!”

    无论怎么说,现在河套地区,在群臣心中,就是苦寒之地!怎么可以让内地的百姓去塞上受苦呢?

    “怎么能是受苦呢!”朱祁钰一听这话,笑着说道:“金尚书啊,你知道河套一亩地出产几何吗?”

    金濂眉头一皱说道:“多少?”

    朱祁钰十分确定的说道:“两石,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朕可不是胡说,那可是塞外米粮川。”

    “京畿地区一亩熟地,不过一亩一石五斗不到,河套地区,则是一亩两石。”

    “如若大兴水利,渠沟纵横交错,这个亩产,还可以再涨涨。”

    石璞才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五部疑问,最后归它工部解决问题!

    石璞乐呵呵的看着群臣,工部也能有今天!

    林绣补充说道:“金尚书,这里有渠家田册为证,河淤土,肥又壮,年年亩产三石粮,这里面有渠家在河套地区的田亩亩算地租等。”

    朱祁钰决定让陆子才一定要在太医院专设雅座,等着渠家三兄弟到了,一定好好招待一番。

    这也不用引经据典了,渠家直接提供了确凿的证据。

    胡濙少费多少脑细胞啊,一定得是雅座!

    金濂拿过了那几本田册,眼睛立刻满是血丝,怒火冲天的说道:“迁,现在就迁民过去!立刻就迁。”

    “这帮狗东西,亩产不过二石,他们居然要拿走一石三斗!”

    “就是旧亩算,亩算三斗!重一点的苏松地区,也不过亩算五斗!他们居然要拿走比朝廷整整四倍有余的地租,反了天了!”

    “河套百姓饱受渠家剥盘,如同水深火热!陛下,臣请进军,尽快剿灭瓦剌冥顽不明之徒!”

    “诛其罪,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

    “吊民伐罪,此乃周礼、春秋之大义!”

    金濂的这个吊,表示慰问的意思,可不是吊起来的意思。

    他是正经进士出身,这句的确是出自《孟子》,就是惩戒首恶,慰抚百姓,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百姓大悦。

    金濂为什么如此的愤怒?

    因为渠家在河套地区居然拥有超过了四万顷田,共计四百多万亩地,比襄王府还多了一万顷,至少半个陛下的官田了!

    渠家怪不得会如此的丧心病狂,炸毁了东胜卫的火药库,还要谋求炸毁镇虏卫的火药库,渠家的根,压根就不在祁县,而是在河套!

    “四百万石米粱!他们怎么敢!”

    金濂的怒气已经冲天了。

    要知道江南的米价和京师的米价是完全不同的,京师的米价和大同府的米价也是完全不同的。

    京师米一石五钱,江南的米粱价格稍贱也是三钱到四钱,但是到了宣府一石米就要七钱,到了大同一石米要一两左右。

    河套一年光渠家收亩算地租,就要整整四百万石米粱。

    少一天,朝廷少多少赋税,边方少多少粮草!

    金濂能不急吗?他看见灯盏里有两个灯芯他都心疼!

    怪不得渠成义、渠成仁、渠成德三兄弟要逃跑,人家哪里算是大明人,人家分明是河套人!

    朱祁钰示意金濂坐下,他刚才还此乃乱命,臣不奉诏,这一下子就换了个立场,其画风转的太快了,一时间,让朱祁钰有点不适应。

    这是打算不等大军打完仗,他就打算迁民耕种了?

    吴敬作为盐铁会议的新人,整个人都变得呆滞了,这就是大明朝的盐铁会议吗?

    好像对于陛下而言,出于公心,利于大明,利于大明百姓,那就是最大的恭顺。

    其实想想也容易理解。

    大明强,则陛下强。

    朱祁钰无奈的说道:“至少明年才会迁民,徐有贞要给朕上了治理河套黄河的奏疏,朕才能知道河套地区到底能养多少百姓,迁民几何,这不能乱。”

    “尤其是河套现在有多少人?谁都不知道,迁多迁少,都得细细商议,你先坐下。”

    金濂坐下,也不顾君前失仪,又咬牙切齿,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迁,定要迁!”

    胡濙深吸了口气,脑海里却是回忆,他开口说道:“其实太宗文皇帝也想迁民河套,但是无民可迁。”

    “洪武二十四年八月,高皇帝在东胜立五卫,大同在城立五卫,大同迤东立六卫,洪武二十六年设立山西行都司,又增设数卫,共计二十卫,十一万军卒。”

    “后来,就是靖难之役了,山东、北直隶等地,一片焦土,千里荒芜人烟。”

    “永乐六年,文皇帝欲设河套诸卫,但是山东和北直隶也在休养生息,只得作罢。”

    朱祁钰这才会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文皇帝想做,但是他做不成,因为当时北方人口太少了,压根无法承担起迁民。

    现在不同了,现在大明已经人满为患了!

    杨洪的脸色更加灰暗,他叹息的接过了胡濙的话茬说道:“再之后,就是兴文匽武了。”

    “短短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前六十余年所做的事儿,尽数荒废掉了,最后山西行都司仅剩六卫,军卒不过三万,还不如洪武二十六年。”

    “陛下,臣想不明白,兴文就一定要匽武吗?”

    “太祖时候,百废俱兴,孔克坚那措大,都能给高皇帝气受,更别提宋濂、张昶、郑玉、夏伯启等人了。”

    “太祖鼓励文治,设立府州县卫儒学堂,难道不是兴文吗?”

    “那太宗文皇帝呢,永乐大典,包揽万象,成书之日,群臣感慨文皇帝之文治,曰:苟欲考宋元两朝制度文章,盖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者焉!”

    “他们说有了永乐大典,书都读不完了,用之不尽!”

    “文皇帝不是兴文吗?”

    “可是兴着兴着,这怎么就开始弃地、弃民、弃养了呢?”

    “臣愚钝,今日方才解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哪里是兴文啊,他们这是借着兴文,损公肥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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