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可敦(2/2)
作者:怪诞的表哥

    这绝不是幸运,仅看一件事便知……拖雷死后,窝阔台想侵吞拖雷的家产,希望唆鲁禾帖尼能改嫁给贵由,被拒绝了。

    还有各种蛛丝蚂迹,拖雷九十六个千户的兵马是如何被守住?蒙哥是如何成为窝阔台的义子?拔都为何会支持蒙哥?

    这些,是要回过头来看才能发现唆鲁禾帖尼的厉害之处。

    问题在于,兀鲁忽乃选择投奔唆鲁禾帖尼之时,窝阔台家族还如日中天、拖雷家族还没起势,当时贵由还是大汗,而所谓的“四帝之母”才刚刚摆脱自身难保的困境。

    兀鲁忽乃在丈夫汗位被夺、得罪了蒙古大汗之际,却能果断做了决定,跋涉万里找到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长远的眼光、坚韧的意志、冷静的判断、果断的决择,还要一些时运,缺一不可。

    李瑕于是能确定,面前这个妇人有资格当自己的盟友。

    兀鲁忽乃道:“唆鲁禾帖尼可敦收留、保护了我们,她告诉我们,要学会等待……我们没有等太久,不到两年,贵由在讨伐拔都的路上病死了。”

    “真是病死的?”

    兀鲁忽乃不答,又道:“等到蒙哥汗继位……”

    李瑕打断了她,问道:“海迷失称制的三年你还没说,你们在做什么?”

    乃马真称制五年、贵由统治两年、海迷失称制三年,这是蒙古汗位从窝阔台家族转向拖雷家族的关键时期。

    回望这程汗位之争,大蒙古的国运几乎就是取决于这几个女人。

    而这关键时期的后半程,兀鲁忽乃都待在唆鲁禾帖尼身边,不可能不了解这些。

    比如,海迷失便是唆鲁禾帖尼亲自下令处死的。

    兀鲁忽乃却只是澹澹道:“都过去了。”

    她并不想把这段往事告诉李瑕,继续道:“蒙哥汗继位后,马上给了我们一支大军夺回封地。但走到按台山的时候,我的丈夫、可怜的哈剌旭烈病死了。”

    换作别的女人,大概会觉得命苦。

    流亡了四五年,终于得到了复国的机会,丈夫却在这时病死了。

    但兀鲁忽乃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道:“于是我带着大军回来,击败了也速勐哥,并亲手杀了他。”

    很平静的一句话。

    她杀了丈夫的叔叔,一个可汗,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也速勐哥死了,我的丈夫也不能活过来。”兀鲁忽乃道:“但我的儿子是明正言顺的可汗,他年纪还小,只好由我来监国。”

    “看来蒙哥很支持你。”李瑕道:“他需要证明贵由是错的,那贵由册封的可汗也是错的。”

    “是,蒙哥汗很支持我。”

    “我杀了蒙哥。”

    兀鲁忽乃瞥了李瑕一眼,道:“蒙哥汗驾崩之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再次盯上了属于我儿子的封地。”

    “我以为你与拖雷家族的关系很好。”

    “这里是我儿子的领土。”兀鲁忽乃道:“任何人都休想夺走。”

    “但现在,阿鲁忽夺走了。”

    “这是我的选择。”兀鲁忽乃闭上眼,道:“蒙哥汗驾崩之后,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之间,我必须做出选择。”

    “为何是阿里不哥?”

    “他弱,而且他维持蒙古旧制,能让我继续监国。”兀鲁忽乃道:“忽必烈心机太深了,早晚会夺走我儿子的领土。”

    李瑕点了点头,认为兀鲁忽乃这是一个清醒的选择。

    兀鲁忽乃道:“而且,忽必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派了兀鲁克前来争夺我儿子的汗位。于是我亲自前往哈拉和林,在忽勒台大会上推举阿里不哥为大汗,并让阿里不哥派兵攻击了兀鲁克,杀了他。”

    “你已做到了这一步,阿里不哥还要派阿鲁忽抢夺你们的汗位?”

    兀鲁忽乃拉下衣领,再次让李瑕看她脖子上的伤口,道:“不错,阿里不哥做出了愚蠢的决定,哪怕我用鲜血提醒了他,却还是不能让他清醒。”

    “也许他不是愚蠢,而是看穿了你的野心?你想独立一国,谁都不能容你。何况,阿里不哥确实需要一个心腹来搜刮你的治理多年的领土。”

    “哼。阿里不哥小瞧了我,因为我是个女人。现在,他付出代价了。”兀鲁忽乃冷笑一声,又道:“但当时,我阻止不了阿鲁忽……那就只能嫁给他。”

    阿鲁忽是哈剌旭烈的堂弟。蒙古习俗,兄死弟继,他娶堂嫂很正常的事。更乱辈份的事都还有很多。

    这个女人的冷静与政治智慧却再次让李瑕刮目相看。

    “你保住了权力。”

    “阿鲁忽也想要这个权力。”兀鲁忽乃道:“他用阿里不哥的名义征齐大军,再借忽必烈的势希望摆脱阿里不哥,甚至是我的控制……”

    “可惜,阿里不哥击败了他?”

    “是。”

    李瑕道:“我知道你为何要与我联盟了。”

    “阿里不哥马上要败了。”兀鲁忽乃道:“我可以帮助你击败合丹,你也就没有了来自西面的威胁。”

    “把西域范围内,阿里不哥、忽必烈这两家的势力都除掉?”

    “是。只剩下我们两家。”

    “阿鲁忽呢?你如今的丈夫。”

    兀鲁忽乃又走近了一步,伸手似乎想触碰李瑕的盔甲,但意识到这样万一会引他误会为要刺杀他。

    那才抬起来的手便止住。

    她难得笑了起来,悠悠道:“只要我们联合的顺利,我可以送他去见长生天……”

    李瑕忽然回想起了有一次与阎容的谈论,谈到了他野兽般的不满足感。

    此时此刻,他确定自己已摆脱长安城中那种安稳、波澜不惊的空虚。

    他又在与一个女人谈论如何杀掉她的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