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父皇，儿臣让人调查过，那些靠近容易被淹没河道附近的田地，都是普通百姓的，而那些不容易淹没的地方的田地，都是世家的。所以当地官府放着那些容易被淹没的河道不修，反而修那些不容易被淹没的河道。”

    “只是儿臣想不通的是，世家这么做明明是想保护自己的利益，但是赈灾的时候，这些世家出力又非常大，而且儿臣问过前几次赈灾情况，世家都是出了很多力的。既然如此，世家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李承乾疑惑道。

    “你能想这么多，证明你真的用心了，朕很欣慰。”李世民夸赞了一句，问道：“那你觉得，百姓因为河道未梳理，堤坝未得到加固，心里会怪谁？”

    李承乾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朝廷？”

    李世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百姓得到救济，最感激的是谁？”

    李承乾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世家开设粥棚，百姓们领到粥，称赞那些世家的善举，心里好像明悟了几分。

    “《荀子·王制》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都知道水能载舟，很多人却忘了水亦能覆舟。”

    “然而水要想覆舟，要么舟本身出问题了，要么是浪太大了，舟承受不住。”

    “而世家却是在岸上的，他们不怕风浪大，这艘舟翻了，还会有别的舟，不管是哪艘舟，最终都是要靠岸的。”李世民说道。

    李承乾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想了想，说道：“这就是父皇一直打压世家的原因么？”

    李世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也不是。”

    见李承乾一脸疑惑，李世民解释道：“朕打压世家，并不是要灭掉世家，即便灭掉那些世家，还是会有新的世家出现。”

    “朕打压山东氏族，为的只不过是平衡罢了。你记住，一个皇帝，要想坐稳天下，最重要的就是平衡，只要能保持平衡，不管哪一方都要向皇帝靠拢，一旦平衡被打破，一放失去制约，皇帝就有可能沦为傀儡。”

    很多人以为李世民打压世家，是想要消灭世家，其实不然。

    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为了削弱世家的实力，同时为了达到一种平衡。

    杨广三征高句丽，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好大喜功。

    然而实际上，杨广这么做的目的，除了高句丽实力增长过快，成了隋朝边境的威胁。

    另一方面，隋朝当初建立，是杨坚篡位得到的天下，并不是打下来的。

    这就导致大量府兵掌握在世家手里，其中就以关陇世家为最。

    杨广三征高句丽，一方面为了削弱高句丽的实力，一方面也为了削弱关陇世家手里的兵权。

    杨广为了削弱关陇世家的实力，甚至选择了迁都。

    虽然三征高句丽失败，导致隋朝灭亡，但是不得不说，关陇世家的实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这也是李世民当初能那么快平定关中的原因。

    关中世家实力大减，而山东氏族实力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他们还因为支持李渊夺取了天下，实力更强了。

    这也是李世民继位后，扶持关陇世家，打压山东氏族的原因。

    而他的这种手段，大唐后面的皇帝，学的很好。

    李治继位后，长孙无忌代表的关陇氏族把持朝政，李治和长孙无忌斗的时候，就是拉拢到了山东氏族。

    而武则天想当皇帝的时候，山东氏族反对，她就拉拢了关陇世家，对付山东氏族。

    可见拉拢一批打压一批，深得李世民真传。

    李世民说完，见李承乾还是有些似懂非懂，说道：“平衡之道，需要自己去体悟，你一路也幸苦了，去给你母后问个安，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是，儿臣告退！”李承乾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当立政殿给长孙皇后问安，陪其聊了一阵，李承乾才回到东宫。

    第二天起来，李承乾感觉疲劳尽去，用了早膳，让人备了马车，来到了林家。

    林轩得到通报，连忙领着李丽质前来迎接。

    “见过皇兄。”

    “参见太子殿下。”

    “丽质不用多礼。”

    李承乾微笑着看向林轩，说道：“孤可是听说了，你都改口叫父皇母后了，为何还称鼓太子殿下？”

    林轩略一犹豫，再次拱手道：“见过皇兄。”

    “哈哈，这才对嘛，一家人不需如此生分，孤这一路来，听到最多的就是泾阳侯乃是神仙转世，可以带人上天。”李承乾笑道。

    “都是百姓愚昧乱传的，皇兄应该知道，我只不过是借助了一些工具罢了。”林轩说道。

    “孤也想上天看看，不知可否方便？”李承乾笑道。

    “皇兄，我到现在才坐过一次呢，别人来和我抢就算了，皇兄也来抢。”李丽质有些不高兴道。

    “孤可是听说，他一次能带两人呢，我们可以一起，又不冲突。”李承乾笑道。

    “对哦，我倒是把这个忘了，不过今日并不适合飞，皇兄怕是要失望了。”李丽质说道。

    “孤失望不失望，不知道，但是你再不请孤进去，孤怕是会以为你们不欢迎孤呢。”李承乾说道。

    “是我疏忽了，皇兄里面请。”林轩连忙说道。

    来到前厅，让下人送来茶水，林轩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兄妹俩闲聊，偶尔插一两句，心里却在琢磨李承乾的来意。

    李承乾昨日回到长安，今日就登门了，要说只是为了坐热气球，他根本不信。

    果然，闲聊了一阵，李承乾开口道：“丽质，孤在山东，最怀念的就是你亲手做的杏仁酥了。”

    “皇兄想吃，我去给皇兄做便是。”李丽质笑道。

    “那就麻烦丽质了。”

    李丽质离开后，林轩没有说话，等待李承乾先开口。

    “昨天父皇和孤说，作为皇帝，最重要的就是平衡，孤虽然明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到平衡。”李承乾说道。

    林轩一愣，他没想到李承乾竟然会说这个。

    李世民教的乃是为君之道，你和我说，合适么？

    林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李承乾自顾自的说道：“后来孤仔细想了想，父皇之所以宠爱青雀，是不是也在平衡孤呢？”

    林轩很想说，你有些想多了，但是这样的话题，他真的不好接，而且李世民之前敲打过他，他现在也不敢乱说。

    好在李承乾也没继续说这个，而是说道：“孤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如果一个人能力很强，孤非常倚重，他也对孤忠心耿耿，也要讲究平衡么？”

    林轩仔细斟酌了一番，说道：“人心易变，如果权利过重，又失去了制约，并不是一件好事，必要的监督和权衡，还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