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诏命(2/2)
作者:月麒麟

    这副口气,和刚刚怀恩简直是如出一辙,只不过,威势更重。

    只一句话,便让阮浪额头上的汗阵阵的冒。

    “陛下言重了,太上皇只是独居南宫,思念兄弟,所以想要和陛下时常相见,如此,也是全天家兄弟情谊……”

    “那朕要是不去呢?”

    然而,话没说完,阮浪便听到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没想到天子会这么直接,于是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此刻的天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低下头,阮浪道。

    “陛下政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也是有的,若是陛下执意不去,内臣回南宫如此回话便是。”

    应当说,这原本就是在预期当中的,天子这么一个,连迎归大典和冬至大节的时候,都不愿意下跪行礼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日日去南宫向太上皇请安呢?

    但是,反过来,这也正是太上皇最能拿捏天子的地方,也就是礼法二字。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从之前的襄王那里学来的。

    当初太上皇刚回来的时候,襄王就曾经想要上奏,但是后来,被老岷王硬撑着请了家法,奏疏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很多人都在猜测,岷王之所以撑着病体出面,背后是受了天子的嘱托,不然的话,不至于在此事之后,岷王府迅速就和天子最信任的武勋,靖安伯府结成了姻亲关系。

    这件事情背后议论纷纷,但是,大多数人却都忽视了一点,那就是襄王的这份奏疏!

    虽然到最后这本奏疏也没有递上去,但是,正因为没有递上去,才值得让人格外重视。

    如果说,这本奏疏是天子可以随意驳斥的,那么,完全没有必要让老岷王拖着病体顶风冒雪的出门。

    相反的,正是因为这本奏疏一旦递上来,处理起来会相当棘手,所以,天子才会选择用釜底抽薪的手段,直接从源头上掐灭。

    究其根本,就是这其中存着一个礼法的问题。

    大明开国以来,没有太上皇的先例,所以,很多的事情都要摸索着来做,这其中便有天子该以何礼节对待太上皇。

    前唐,前宋之时倒是有这样的先例,但是,如今的天家乃是兄弟,而非父子,所以,很多的东西都不能照搬。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搁置不提。

    解决不了兄弟二人相见时的礼节,那就索性减少碰面的可能,这也是朝廷上对于襄王被打无声无息的原因。

    但是,正因如此,当这道旨意被摆出来的时候,才愈发的成为一道难题。

    这也恰恰是太上皇想要的!

    事实上,在经过长达一夜的思忖,尤其是在被常德长公主气了一顿之后,太上皇冷静下来,终于意识到,如今的他,手里可以打出去的牌,无非就是礼法和道理而已。

    说白了,凭借礼法让天子低头,如果对方不低头,那么就会失了道理。

    虽然说,对于手握皇权的天子来说,道理这种东西简直可笑,但是,这已经是太上皇现在唯一可以争取的东西了。

    所以,阮浪来了……

    天子的拒绝,其实是正常的!

    就算是没有迎归大典和冬至大节是天子的表现,阮浪都觉得,换了自己易地而处,在已经基本掌握了整个朝堂的情况下,也不会在意一个早已经退居南宫,在朝堂上影响力微乎其微,仅剩一个名头的所谓‘太上皇帝’!

    因此,在得了天子的这番表态之后,阮浪一刻也不想在这乾清宫中多呆,拱了拱手便准备告退。

    然而,他刚刚行完礼,步子都没来得及挪动,便听得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道。

    “回去吩咐南宫里的宫人,明日清晨,准备接驾。”

    于是,阮浪顿时愣在了当场,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

    这副样子,倒是让天子笑了起来。

    “怎么,没听清楚?”

    “不敢,不敢,内臣这就回去禀报太上皇。”

    看着天子脸上温和的笑容,阮浪又是一阵心头发寒,连忙低下头,急匆匆的离开了乾清宫。

    一直目送着阮浪的身影从殿门口消失,怀恩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陛下明日要去南宫?那奴婢这就下去准备銮驾……”

    话是如此说,但是,怀恩的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丝毫未动,这么说明显是在试探天子的真实意思。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随手将桌案上的黄绢玉轴展开在手上把玩着,目光有意无意的,却落在黄绢上鲜红的太上皇玺印上。

    “不去!”

    天子回答的干脆利落,反倒让怀恩有些无所适从。

    愣了片刻,他方迟疑着问道。

    “那明天……”

    这个时候,朱祁钰方放下了手里的黄绢,随手搁在案上,转向怀恩,开口道。

    “不去的话,那可是违抗太上皇的旨意,只怕,南宫正等着朕这么做呢!”

    从旨意送过来的时候,其实朱祁钰心里便有底了,他这个哥哥,能想到的法子也就是这些了。

    无非是塑造一个受害者形象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如果朱祁钰不去,或者干脆将这道旨意当做不存在的话,那么,一个不敬太上皇的帽子,便会稳稳的扣下来。

    当然,身为天子,这么做倒也没什么后果,最多不过是会有几个御史上疏劝谏而已。

    朝中真正有分量的大臣,不会因此事和天子产生什么芥蒂,甚至,可能连提都不会提。

    但是,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一旦所有人都默认为,南宫的太上皇是一个受欺凌,受压迫,受委屈的对象,而宫中的皇帝是一个不讲礼法,不认兄弟亲情的无情之辈的时候,有些时机,便到了……

    既然吃过这个亏,朱祁钰自然不会再叫对方故技重施,当然,要是叫朱祁钰真的去给太上皇定省晨昏,那也是想都别想。

    至于到底如何解决……

    “怀恩,你去将舒良召进宫来,另外,去内阁传旨,让他们拟一道诏命,就说……”

    朱祁钰轻轻靠在榻上,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说起来,自己这个哥哥的这道旨意好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出现,还真是来的及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