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高楼林立的CBD里，严重怀疑这些建筑是出自同一个人的设计，要不就是互相模仿，或者抄袭别人的图稿。这些高楼好似有人刻意用仿制图章工具取样后p出来的，相似度极高：30层以上的高度，尖尖的楼顶上避雷针直指云霄，玻璃像战袍一样裹满了全身，阳光一照，通体反光，就是光源干扰器一样，严重危害行人的视线。呼呼地楼间风灌满了整个步行道，什么时候这里也有了“街道峡谷效应”？我惊讶于这座城市的快速发展，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高楼间穿梭。

    “我已经到公司楼下了，马上到。”

    “文件在我电脑里边，你打开自己看，哦，密码是我的生日。”

    “不好意思，今天怕是不行，下午还得外出谈事儿，要不，明天？我一定在那儿等你。”

    “上班的路上叻，瞌睡都还没醒，昨天又熬夜，三点多才做完啊！”

    “再这么干下去，人都要垮掉了，工资也不涨点儿，烦人。我都想跳槽了，真的。”

    独自立在步行道中间，任凭手机铃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我裹在里边。忙碌的步伐伴着对话，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应付着对方，如此病态的忙碌，如此病态的繁荣，莫名心中有股担忧。这里会不会应验“劳伦斯魔咒”——“大厦建成，经济衰退。”真心祈祷，这个城市别长得太高，别高到会搞跨自己的程度。

    稀奇古怪的娃娃，异端常用这种肚子里没东西的摆件儿做灵魂容器，鬼魅的东西熙给予它们特别的关爱；长得可爱的点心，口感挺好的，真不明白熙常吃这种容易导致肥胖的东西怎么就没变成一个肥女人；背上有公主线的连衣裙，颜色越鲜艳，她穿上越漂亮，皮肤白皙、滑溜、有弹性就是女人最大的优势；金色的soulbyludacris，有质感的玩意儿，熙通常也喜欢，光看看就很过瘾；VS的AdrianaLima，生为女人，我也不得不赞美一句“野性美女，身材惹火撩人，长腿细腰翘屁股，该有的地方都有。”；Ｍ家的裤子，确实把女人的腿型修饰得非常棒，不过要是一双象腿还是不适合穿；手工冰淇淋，熙推荐提拉米苏和香草的味道；泰式餐厅，装饰物大多是镀金佛头，大概就是熙以前提到的那家了……晃荡在各式各样的商品之间，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准备花掉整个上午去不断地温习熙的喜好。

    混迹在人流中，突然想起熙曾经说过喜欢低机位的照片，我定住脚步蹲了下去。地砖的接缝线延伸出去，无数呈倒“V”形的人腿快速地迈开步子，正前方的画面被割成一条一条长短不一的窄缝，花花绿绿的裤腿来一批又走一批，彩色的图案像走马灯一样，晃得眼花。仰起头，近在咫尺的物体竟然变得那么高大，看上去不可碰触，压迫的感觉好似迎面而来的海浪压得我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低姿态的仰视让人变得更渺小，更无力。

    摇晃着站起身来，血压有点低，眼前的东西冒出来许多个重印儿，香水味、脂粉味、皮具味、香烟味、速食味……我快被它们掐死了。

    在世贸中心大厦的楼梯间里，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朴成奎的《Falling》设置成循环状态，脑子里浮现出橘红色集装箱从蓝色天空中落入云间，身后散出一带羽毛，再撞进海水里的场景。由于天海之间的距离太远，集装箱即便快速坠落也显得那样悠然，“天神邮给人间的快递”。

    一层一层的数到最后，62楼！

    推开门，楼顶空无一人，站在护栏边缘，冷风呼呼地刮来，一栋一栋的高楼立正着围在我的身边，扭扭僵硬的脖子，甩甩胳膊腿，努力减缓突然暴烈运动带来的不适感。《Falling》的曲子渐渐飘扬远去，明晃晃的日光笼罩着周围的楼宇，玻璃反射出一道道灰蒙蒙白花花的光，刺入我的眼里，薄薄的泪雾使得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使劲眨巴眼睛，却又被一叠叠的彩色六边形昏晕遮住了视线。干脆将眼睛鼓到最大限度，一抬头却直接对上了太阳，清晰的看到它发出毫无情绪的素雅光泽，眼前突然明亮之后，又猝然昏黑，恍若天神坠入尘世，照射着我所有的小黑暗。急忙用左手挡住阳光，低下头，踮着脚往楼下暗一点的地方看去。CBD的中心十字口，米粒大小的人们熟练地选择着自己的去向，向左，或向右，在楼宇间移动着。

    因为距离遥远，我能清晰的看见，却听不到那边的喧嚣声响，我看着身下的一切，仿若自己正站在一个被隔音玻璃罩住的结界之外，我体会不到他们的悲喜，我和那边的频率对接不上。是时间和空间把世界静止，还是时间和空间把我静止？他们这是要到哪里去朝圣？而我，一个人站在高处，置身事外。

    “异端！”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两个字和熙一如往常平静的面孔。

    她不是宗教敌对份子，但她的确说过不喜欢夏娃，批评夏娃没有主见。她喜欢Lilith，犹太教圣经《旧约》里上帝创造出来的第一个女人，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她明艳动人。我猜上帝很懊恼，他后悔用和亚当一样的材料做成了她的身体，后悔给了她同亚当一样的智慧，后悔赐予她与亚当平起平坐的地位。可Lilith并没有按照上帝的意志按部就班的生活，而是遁入了魔道，《新约》中唯一一次提及Lilith时，只是以黑夜里一个魔物的名字带过。亚当有了第二个女人，他的附属物——夏娃，从那个时候，西方世界里的女人不再与男人享有一样的地位。

    CBD广场上的时钟敲了12下，是该去见周婷婷了。

    从世贸大厦下来径直穿过繁华的步行街，人渐渐少了。人行道两旁还是一成不变的种着四季常青的小叶榕，这一片已不再是高楼区，房子也并非新修，但这个街道却能让人感到一股蓬勃的活力。每栋楼都很有个性，倒不是说外形拉风，或是装饰各有不同，恰恰相反，房子是用土黄色砖头盖起来的两层楼厂房。然而，每一栋都透出主人的精气神来，就像是在交流会上邂逅了许多性格迥异的人，遭遇了他们不同的气场。

    Donos设计的业务主要是舞台设计，承接演唱会、舞台剧、时装发布会、大型开幕式的现场设计装饰什么的。

    远远的从院外的腊梅树梢往里看“还真有活力。”每天都这样嗨么？虽然听不见里边的声音，但却能看到在屋里的人走来走去的一派忙碌的景象，抱资料的抱资料，敲电脑的敲电脑，人从桌子这边走到桌子那边，对着投影机指指点点……我惊奇地发现，这栋楼和旁边的楼在墙体上有点出入，底楼相当大的一部分墙体被拆掉换上了落地玻璃，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很清楚的看到里边的人在做些什么。宽敞的大厅中间竖着十几根方形柱子，围出一块小一点的长方形空地，里边放着一张又大又长的工作桌。数了下椅子的数目，大概能坐下30个人的样子，估计是用来讨论设计方案的地方。现在，正好坐着9个人，看这架势正处在讨论的焦灼阶段吧，所以场面看起来才会是唇枪舌战的感觉。大约一刻钟后，桌边的人开始收拾手边的文件，离开各自的座位，会议结束了。

    手机震起来，接起周婷婷的电话：“你好，我已经在你们公司外边了，不忙，你慢慢来，我在外边等你。”

    这是个轻盈的女人，走起来有点蹦蹦的，眼圈挺浓烈，皮肤不算白，不过头发挺好，多且黑，笑起来挺好看，一脸恋爱的表情符，活得挺滋润……唯一不好就是穿得太隆重了，耳钉、项链、手环、戒指，严重怀疑这女人是赶着去和谁掐架！

    “你好，我是毛毛。”

    “你好，对我来说你可并不陌生啊。你在这儿等几分钟，我把车开过来，呃，算了，咱俩一块去停车场好了。”

    “好的。”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陆续从公司里走了出来，嬉笑打骂着朝我俩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