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阳道：“具体的政策还没出台呢，现在是有个大体思路，没有文件。大概就是……嗯，这钱不是白给的，有很多人才引进和技术创新的要求。”

    “怎么说？”

    “比如要求这家企业的员工里，有多少个海归，多少个博士、硕士的硬性要求。还要有专利要求，要成功申请到20个专利，才有资格拿到扶持资金。这要求不低。去年，紫微星申请成功的专利才182个。”

    “那能一样吗？”

    周不器又好气又好笑。

    贺阳有些奇怪，“怎么呢？”

    周不器道：“紫微星是一家市场化的公司，是干实事做产品的公司。我们不需要虚头巴脑的头衔，我们只对真正的创新项目申请专利，来保护我们的合法权益。而不是像有些公司那样，申请了一大堆无用的专利，数量庞大，上骗领导下骗员工外骗老百姓，换取巨大的社会声望和科技经费。”

    未来一些年，这种情况会愈演愈烈。

    很快我国就成为世界第一大专利大国了，跟喜剧一样。

    贺阳眼睛微微一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个针对互联网行业的政策，有漏洞可钻？”

    “一定的！”周不器叹了口气，“国家政策的意图非常好，通过这个产业扶持计划，既刺激了高级人才回国，又鼓励了科技创新，还让这些优质科技企业在经济危机的形势下能够活下去。可是很多政策……唉，别的科技行业我不管，鞭长莫及。可是互联网行业，紫微星作为行业巨头，有理由有责任来管一管。”

    贺阳脸色沉重，非常严肃，“这事容易得罪人。”

    周不器哼道：“得罪谁了？最多就是得罪了那些满脑子坏水想钻政策漏洞骗经费的罪犯！他们是行业毒瘤，是整个互联网产业的敌人！”

    贺阳叹了口气，摇摇头。

    周不器接着说：“这事是我昨天中午踢球的时候听人说的。然后我就问张朝洋了。国内互联网行业的专利，申请起来非常简单。开源社区中有太多的开源代码了，对了，Facebook把开放平台的代码给开源了，这事你知道吧？”

    提到这茬，贺阳就有点头疼，“还说呢！Facebook把开放平台开源后，国内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去年我们卖出去的开放平台代码，跟Facebook几乎一模一样。都在后悔呢！尤其是企鹅，去年花了好几个亿，现在变成免费产品了，能不生气嘛。”

    周不器一挥手，“这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想办法清除行业毒瘤。老张说了，什么所谓的20个专利，听起来门槛很高，实际上就是忽悠外行。从开源社区把开源代码下载下来，修改20个彩色代码，20个专利就到手了。这是最应该戒备的。”

    这不是危言耸听。

    未来一些年，整个行业一片乱象。

    开源代码down下来，修改20行色彩的代码，20个专利就到手了。剩下来的就是走流程、等视察，区重点企业每年多少补助、市一级的多少补助，省里又有一笔。每年光拿补助就够了，什么业务也不用搞。

    甚至连员工都不需要，领导来视察，弄一些临时工坐一早上，就忽悠过去了。

    根据我国的著作权法，代码只要不是原样照抄，就算是自主研发。开源的东西，修修改改，就是自主研发的高科技。

    很多企业是纯粹骗补的草台班子，愚蠢地连专利流程都不会申请，怎么办？

    这就又诞生了一个行业，帮企业申请专利，比如某桔网，靠着帮人申请专利变成了估值近百亿的独角兽。

    这就是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

    国家给出的巨额行业扶持资金，都被那些行业毒瘤给骗走了，真正用心做产品做科技的企业，反而拿不到多少钱。

    以至于很多良币都要学着劣币的法子，也要通过这种手段拿钱。他们不拿，国家的钱就都被毒瘤拿走了。

    这就会导致我国整个互联网行业的技术创新只能停留在零星的几家企业身上，其他的企业都在浑水摸鱼，技术含量很低。

    硅谷巨头很赚钱，主要是依靠着技术垄断。技术垄断背后是知识产权的专利，这不仅不违法，还要严加保护才行。

    国内巨头很赚钱，主要是依靠商业垄断，玩的是各种“二选一”、“封杀屏蔽”的套路。虽然也很赚钱，跟硅谷巨头根本不是一个性质，有点祸国殃民。

    紫微星现在有实力了，话语权也够了。

    周不器的想法，是国家出台了这么好的政策，应该善加利用，努力推动改革，把政策更好更合理地实施下去。

    可贺阳的表情比较冷淡。

    “嗯？”

    周不器眉梢一挑，感觉不妙。

    贺阳很严肃地说：“这件事，只能私下里委婉地提供建议，不能提供方法。这不是互联网行业的问题，甚至不是科技行业的问题。紫微星只是一个民企，乖乖听话就好了，做好自己，力所能及别越界。”

    周不器背脊发凉，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情怀太高。

    差点步入马老板的后尘了。

    贺阳道：“不管同行们怎么做，紫微星要牢牢地秉持本心就行，众人皆浊我独清。你说得对，这里面问题很多，民企的乱象比国企严重一百倍。我们是企业，问心无愧做好自己就够了。”

    “你说得对！”

    周不器冷汗都下来了，回到办公室，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的字，驻足观望了半个小时，像个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