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痛砭时弊(2/2)
作者:江南蛰雷

    台上于望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台下的陈典吏额头冷汗涔涔,心里道:“这于望大人每每口出狂言,莫非他是阉党中人?不然,何以有这个胆子去攻击满朝文武?举目皆敌,就怕不给自己招来大祸?”

    虽然于望此时所说的一切在陈典吏眼里都属于狂妄跋扈,不懂为官之道。但这些情况的前所未闻也让他大开眼界,听的欲罢不能,只是屏息静听。而于望在接下来又点评了朝廷的海禁政策。

    在于望说来,大明朝廷的海禁政策是事出有因。原因是这海禁越严,走私越厉害,越是海禁,走私利润也更高。这些海贸走私,往往都是士大夫控制的势力,或者跟官僚有勾结,门栏很高,一些小老百姓,小商人想参与海贸获利,那是痴心妄想。朝廷士大夫的禁海政策只不过是为了提高自家海贸走私中的暴利而已。

    本来,士大夫们在朝廷优待政策下,各方面是不用交税的,这就已经躲避了几乎所有要交的税,但这还不够,他们通过海禁,就算别人想做海贸都做不成。利益,统统被士大夫垄断了,非官僚无从参与竞争。如此,大明朝廷自然是一文钱海税都收不到。

    其中甚至是皇帝老子也不行,在明成祖时代郑和还能率领庞大的船队下西洋,在海贸上狠狠赚上一笔。在士大夫阶级不懈努力下,最后的结果是,皇帝的船队做海贸成了“劳民伤财”,说停就停了,被士大夫集团一脚踢出圈子,只能在一边干瞪眼。

    正因为如此,万历开海禁收海税,遭到大量官僚的激烈反对,士大夫们个个都披着仁义道德的老虎皮,占据道义制高点,他们下吃百姓上吃皇帝,直到把明王朝吃成一个空架子。

    “资本主义萌芽”、商业发展带来的财富是被士大夫们一口吞掉了,但这还不要紧,毕竟这不是明王朝的传统收入,中国历代以来,国家的税赋都是在广大自耕农头上收取。

    天启之后接下来是崇祯上位,崇祯当年毕竟是年轻,十六岁就登基了。在士大夫阶级的吹捧下,自认是“圣天子”,“中兴之君”,耳根子一软之下,挥手就收回了全国各布政司监督的太监。

    如此一来,那些士大夫阶级便是阿谀如潮,歌功颂德,把崇祯捧成了千年一遇的“明君”。因为那些“苛捐杂税”他们再也不用交了!而这带来的后果显然易见。

    以江南的茶税为例,崇祯收回了各布政司的监督的太监,结果是:浙江一省茶税就从万历天启年间的二十万两白银降低到每年“十二两”白银。那些赋税都去哪了呢?

    茶税、海税、矿税、商税等种种赋税······,士大夫阶级欣喜如狂,他们终于可以和皇亲宗室一样,一个铜板也不用上交了。

    于是,本属于明王朝中央财政的收入,成了各级官僚的收入。

    各种政策下来,如今的大明:皇亲宗室、官僚们不用交税,地主、商人们如今也不用交税,可一个国家没有税收,财政就得破产,政府就没法运转。

    东林党和江南乡绅们是欢天喜地了,可是朝廷没钱了。北方官兵缺军饷,拿什么去打胜仗?国家财政的窘迫直接导致大明对后金战争的频繁失利,国家没钱总得想办法啊,于是开始不断在自耕农头上加征三饷。

    这里问题又来了,自明中叶以来,皇亲国戚、文武勋臣大量兼并土地,而这些人享有赋役的优免,钦赐的土地又免税;没有优免的缙绅地主又把自己的土地伪托于权势之家。

    以至于到张居正时代,国家控制的纳粮当差的土地急剧减少,和明朝开国时期相比,“额田已减强半”。有数据说明,在明初,官府登记在册土地有八亿五千万之多,到万历六年,仅仅只有五亿一千万亩,整整蒸发掉三亿多亩良田。

    这只能说明全国将近40%的土地,已经落入皇亲贵戚、豪门富户和贪赃自肥的官吏手中。而这个时代土地兼并严重,而且富庶大地主们隐瞒私田数量,一万亩变一百亩多的去了。

    这造成了家有良田千亩者,无须纳粮当差,家徒四壁者国家税赋却次次不落空,一些小户力薄难撑,只得举家逃亡,由此流民四起。

    于是,本该皇亲宗室、官僚、地主、商人们他们缴纳的税收便只好由高迎祥、李自成他们来交,这样,皇亲宗室、官僚没意见,东林党更是对崇祯歌功颂德。

    这里最难的是崇祯皇帝,算来他上位已经八年了。但是崇祯皇帝也不傻,在上位第二年就看透了这些士大夫们的嘴脸,发出了“外廷皆不可恃”的感叹,感到自己上了恶当。

    但是此时崇祯皇帝已经进退两难,向自耕农他们收税,会出现更多的李自成,王自成,马自成。如果崇祯真敢学万历皇帝,天启皇帝向天下官绅伸手,他就算没被宗室、官僚、地主、商人推翻,象万历爷那样身败名裂是肯定的,而且政府执政机构在宗室、官僚、地主、商人的软磨硬抗下瘫痪也是必然的。······

    随着于望的随口道来,不知不觉中,天光已经暗了下来。不知何时,这厅堂里四壁处都点起了火烛,陈典吏一直聚精会神的听着,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些火烛是什么时候点上的。

    而且随着于望的解说,整个厅堂里气氛沉闷,只听到大家压抑的乎乎大口喘气声。陈典吏身心都沉入这气氛,也感到自己血脉喷张,怒不可遏,对大明朝廷的那些所谓的士大夫们充满痛恨!

    此时整个大堂里烛光摇曳,于望在前首端坐,他的身影也是在烛光下拉的忽长忽短。“于望大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陈典吏心里已经不知不觉的对于望带上了敬语,此时于望在他心里的形象简直可畏,充满了鬼神莫测的神秘。

    “今天这堂课,那韩军法官真是说对了,我正是撞到了天大的运气,才能听上这么一课!”陈典吏感慨万分,今天这课听下来,真是他人生之闻所未闻,大开眼界不说,对大明眼下这个世道有了深刻的认识!

    那往年一直混混噩噩活着的自己,在今天有幸到了马头营,这人生中的迷雾被于望大人一手揭开,看清了世界!此时的陈典吏犹如整个身心被洗涤,前所未有的心思清明,他此时只想对着于望大人顶礼膜拜!

    “好了!今天这堂课就到此结束!总而言之,大明这天下毁就毁在这些所谓的朝廷士大夫手里!大明之将来,也将担负在你们肩头上!散课!”于望铿锵有力的声音大声宣布。

    “刷”齐整整的起立声充斥了厅堂,汉家军各个军官纷纷立正行了军礼,鱼贯出了厅堂,随即门外“嗡嗡”讨论声大起。

    “陈典吏,请到前台来!”于望的声音响起。

    陈典吏浑身一激灵,不知不觉中,他的腰也佝偻了起来,急忙满脸谄笑的向前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