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欲兴修水利以惠民,兴办学校以智民,但治下却以为吾多事,空耗钱粮。百姓目光永远只看到一寸长短,尽谋浅显之利。闹了饥荒,我将府库里的粮食分给他们,他们会说吾乃青天,但吾借给他们种子去耕种,他们却道吾乃剥削苛民。”
“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谓先见,你所言周礼保息六政,管子九惠之教,会生出多少懒惰之民,汝陈然有济民之心,其心虽善,但于俗不合,于世不合,实为荒诞的书生之见。”
章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这保息六政,九惠之教,是吾书信之词,王舍人怎么看了?”
王安石当然不会说是王安国,王安礼偷偷拿来给自己。
王安石略过章越的问题言道:“老夫之言还请度之三思,先去地方为官一任,所谓宰相起于州部是也。不在地方治理一任,终是书生之谈。”
章越道:“多谢王舍人之言。但吾仍不愿去地方。”
“何也?”
章越道:“吾马上要成婚了,不愿远离京师去地方任职。”
王安石闻言当场色变道:“闺房之乐安可置于国家大事上?”
章越道:“王舍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读书人不先修身齐家,哪能治国平天下?”
“再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多也,王舍人焉知吾之乐也。”
你王安石连个妾也不纳,我实在与你这样不好女色的人没有共同语言。
这话换了其他人早大怒了,但王安石却是没有把握到章越言中之意。
不过屏风后一阵响动,似什么被打翻了一般。
屏风后人偷听。
王安石不以为然对章越道:“犬子喜偷听吾与人议论,让度之见笑了。”
章越心道,不知是王雱还是王旁。
居然在屏风后偷听父亲与客人对话,王安石也不见怪,可见王安石家教着实不严啊。
这个时代父子关系,多似韩琦韩忠彦那般。韩忠彦在外横行无忌,但在韩琦面前却是一下子焉了。
但王安石对王雱似不怎么管教,什么都由着他来的。
当然王安石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甚至期望甚高。历史上王雱对父亲称之‘光于仲尼’,王安石也对王雱称之孔子。
曾有人说‘父子相圣,何等怪异’。
有次王安石与程颢聊天,王雱穿着女人衣服走出来问父亲道:“你们聊什么。”
王安石说新法推行很不顺利,我们聊这。
王雱说,这有什么难的,将富弼,韩琦的头砍了,新法就推行下去了。
程颢变色道:“这话也敢乱说,我与你爹商量国家大事,这不是你听的。”
由此可知王安石怎么管教了。
章越起身道:“既是如此就不打搅了,在下告辞了。”
王安石则淡淡地道:“冲卿找了个好女婿。不过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