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 白洛(2/2)
作者:半塘咖啡

    许久后,从另外一条小巷子里走出一道纤瘦的身影,纤瘦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一般。

    她撑着伞,避过泥泞滑坡,走到了梁爽的身边。

    那把旧雨伞为久淋冰冷雨水的梁爽,遮住了夜幕上坠下的雨点。

    “跟奶奶走吧,你爸喝酒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不……”梁爽擦去脸上的雨水,看向头发花白的奶奶,

    “我没做错事,凭什么每次喝醉酒都要朝着我来发火?

    奶奶,我不是受气筒,我忍受了二十几年,但我这次真的受不了了。

    一边说着你长大了,可以有自己的主张了,但为什么无论我选择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说的路就一定对吗?既然给了我自主选择的权利,为什么还要反驳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这和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有什么两样?”

    “傻不傻呀?”奶奶叹了口气,看向那紧闭的大门,

    “父子无仇,隔夜就好了,先和奶奶回奶奶家,明天等他酒醒了,奶奶数落他。”

    “可下一次再喝酒呢?”

    “他也累呀,也有他的苦衷,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不望子成龙?”

    “可我有我的理想,即使撞得头破血流我也愿意受着。”梁爽甚是不解,很是委屈,

    “我不奢求他们支持我,我只求他们不要这样阻止我,打击我,挖苦我……”

    “你是个好孩子,你应该懂你爸爸的,在村里,和你一般大的孩子,可都能挣钱了,而你才刚刚毕业。”

    奶奶抬起皮肤苍老松弛的手,搀住了梁爽,

    “走吧,傻站着可没有梦想可言,等你什么时候比他更成功了,到那时你再埋怨他,到了那个时候,奶奶保证,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梦想是个错事吗奶奶?”梁爽跟着奶奶,一步步的走在泥泞的青砖小路上。

    “有梦想是好事,怎么会是错呢?”

    “那我有我的爱好,我想要去追求,这有错吗奶奶?”

    “天底下有爱好的人,热衷于爱好的人,能有几个?”奶奶笑了笑,

    “小爽,奶奶这一辈子都走过来了,可是这一辈子都没有一个爱好。

    奶奶也相信,世界上也有好多好多的人,和奶奶一样,都不知道能有一个爱好和梦想,是多么耀眼的事情。”

    “可我就有呀奶奶,我不求大富大贵,我只求能吃饱饭就行。”梁爽紧锁着眉头,看着伞外的雨,

    “我试图抓住梦想,下定决心要在这条路上艰难行走。我相信着我的人生我做主,

    我也鼓起了勇气,甘愿忍受别人异样、不看好、讥嘲的眼光,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爸妈竟然是我追梦路上的第一个绊脚石。”

    奶奶许久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听着梁爽的诉苦。

    当梁爽再没有什么苦可诉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奶奶家的门前。

    奶奶一边开着门锁,一边说道:

    “小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时代不同了,老人的眼光却还停留在以前。

    你将来会不会吃亏,奶奶不知道,但奶奶今天问你,如果将来你在追梦的路上被撞得头破血流,你会埋怨没人在现在拦住你吗?”

    “不会!”梁爽坚定道:

    “奶奶,人这一辈为什么要来人间走上一遭?明知最后是死路一条,为什么还要走呢?这有意义吗?

    我认为这没有意义,但我们却可以给它赋予意义!

    我坚持的事,哪怕失败了我也不会埋怨任何人,

    但如果我不尝试就放弃,那我会埋怨我自己;

    如果我尝试了又不坚持到底的话,我会懊悔我自己。

    如果真有一天……我放弃了,那绝对不会是因为我失败了,而是因为我没有了爱好和梦想。”

    “就像你经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奶奶推开门,将锁挂在门后,看向雨伞下的孙子,

    “坚持不一定成功,但不坚持……”

    “一定不会成功!”奶孙两个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梁爽的眼角不再噙着眼泪,反而是笑的开心。

    只是奶奶的和蔼笑容渐渐的开始模糊,梁爽眼中的世界也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这一切,不过是梦一场的记忆。

    当躺在床上的梁爽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窗外并没有下雨,他处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天花板上没有点亮的吊灯,泪眼朦胧。

    后续的故事因这一场梦,浮现在脑海之中。

    第二天清晨,堂哥丁丁风风火火的走进房间,坐在床头,看着此时正躺在床上用电脑码字的梁爽。

    “俺大爷叫你回家嘞,你甭跟他一样嘚,昨天咱奶奶给我说啦,我今天赶紧请假回来,我跟你回家一趟,他再吵你有我在那儿嘞,他也不会吵你啦。”

    “不回去。”梁爽瞥了他一眼,敲打键盘的手指飞快。

    “咋啦不回去?”丁丁哎呀一声,“走走走,他不说你啦,走吧。”

    “不回去。”

    “哎呀,兄弟,咱都多大啦,还隔这闹小孩子脾气了?”丁丁无奈叹了口气,

    “他一天天起早贪黑嘞,也累嘞慌,你这好不容易毕业啦,他能摸住你啦,还不光想嘚跟你聊聊呦?”

    “这不是那事儿丁丁。”梁爽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下来,脑子里没有了思绪灵感。

    “哎呀我知道,嫩二叔以前不也老吵我呦,你看现在,他还吵我了?我挣嘞比他都多,他都不吵啦。”

    “……我跟你说不清……”

    “走吧兄弟,别让咱奶奶卡在当中为难哈。”

    说着,丁丁就强拉硬拽着将梁爽从床下拉了下来,梁爽心中忐忑着,穿好了衣服,不让任何人为难的,跟着丁丁回家去了。

    有丁丁在,父亲确实什么也没说,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想到这里,记忆被中断了。

    梁爽抹去眼角的泪水,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走到了窗边,

    他抬头看着那轮……略微泛着猩红的圆月,

    满眼的相思与怀念。

    “我想……我找到生存的意义,

    和接下来要走的方向了。”

    许久后,梁爽握紧了拳头说道。

    “匀儿,我……我听不懂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你只需回答我这个问题便是了。”

    “我不知道。”帝晨儿摇了摇头,微皱起眉头,“是谁找过你了?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让你去想这些东西的人,是谁。”

    墨匀儿摇头叹息,“这重要么?”

    “也许不重要?”帝晨儿想不明白,为什么匀儿的语气多有忧伤怅然。

    片刻的沉寂,墨匀儿轻抚小腹,强颜欢笑道:“今日就知你会来,我赶早做了腊八粥,你一定喜欢,其中有你最喜欢的桂圆。”

    帝晨儿眉头更是紧锁,但并没有直接反驳些什么,而是笑了笑,“那再好不过了,我最喜欢桂圆了。”

    “那你喜欢湿桂,还是干桂?”

    “这……”帝晨儿想了想,“都喜欢,尤其是你加在腊八粥里的桂圆,我最喜欢了。”

    “我能理解成,你是在讨好我吗晨儿?”墨匀儿长叹口气。

    “我是在宠你呀,匀儿。”帝晨儿走至闺房前,抬手轻叩房门,“匀儿,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也是我帝晨儿红尘路上的雨露星辰,你我皆非彼此过客,属那大海走清风,有鱼儿游碧水。

    匀儿,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身披铠甲的模样,胜过男人的英姿威武,巾帼不让须眉;更不会忘记,你身穿凛铠,忍受冰寒侵体,只因我帝晨儿,身中那万火焚身。”

    “你怎么突然……说起了情话?”

    “因为我爱你,所以有话皆有情。”帝晨儿深吸口气,顿了顿,“匀儿,这一路走来,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了,无论是在两年前的青丘,还是在顿丘的战场,亦或是那个山洞,荒山广场,南蛮,妖王之属,以及在阴曹地府和桃柳秘境。

    我有时候确实有些惹人厌烦,有时候性子上来了,谁都不讨好,但也只有你了匀儿,你和小姨一样的能让我心安,也只有你,可以让我知道,什么叫做情深似海。”

    帝晨儿自责般讥嘲一笑,“但是匀儿,你突然不见我,这让我如何是好?若你真的铁了心的要这般做,那能否给我一个理由,再给我一次安心?”

    闺房内的墨匀儿久久没有回应,许久后坚决摇了摇头,“等我想通了,我会让你第一个知道的。”

    “是好事,还是……”帝晨儿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表明清楚了。

    墨匀儿低头看着小腹,欣然又忧郁,“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对于你来说,也许……并不是太好。”

    “此话怎讲?”

    “因为立场,因为我想不通,什么是名正言顺,门当户对的爱情。”墨匀儿自嘲一笑,“这几天我有时候都会在怀疑,我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想要从你那里得到爱情,是不是有些太过狡诈了。”

    帝晨儿紧锁眉头,实在是不理解匀儿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好了晨儿,你放心好了,我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暂时穿不得凛铠,你若万火焚身……我帮不了你。”

    “恩。”帝晨儿犹豫了片刻,稍稍握拳,憋了好半晌才终于开口,“匀儿,不许再离开我了,好吗?”

    “傻瓜,我想永远陪着你,你若不离,我怎会抛弃?”

    “那,我就安心了。”

    ——

    从房间里走出来后,帝晨儿就闻到了更为香甜浓郁的腊八粥。

    此时院子里墨天恒等人已经围绕着石桌坐下,由墨七从厨房抱着一口大锅走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看着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眼睛里泛着光芒,墨均更是口水都滴落在了地上了。

    “诶诶诶,也给我盛一碗!”

    帝晨儿一扫走出房间时的低弥,说笑般急忙跑了过去,房间里听到他说出这种话来的墨匀儿忍不住一笑。

    “墨七,第一碗当属狐帝。”墨天恒瞪了一眼将盛好满满一碗腊八粥递送到自己身前的墨七,“狐帝在此,岂能先给臣子所盛!”

    “不碍事,不碍事。”帝晨儿摆摆手,已经蹲守在那口铁锅前,深嗅一口,甚是满足,“你是这里的一家之主,而且又是长辈,在这座小院里,可没有狐帝一说,所以这第一碗,当然是你这位一家之主。”

    听到这话,墨七为难了,端着满满一碗的腊八粥,有些为难。

    然后就见到帝晨儿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墨天恒这才从墨七的手里接了过来。

    看着浓稠的腊八粥,帝晨儿拿起筷子就扒拉起来,舌尖传来满满的香甜,然后是味蕾,满口留香含甜。

    “真是太好吃了!”帝晨儿抿去嘴角的腊八粥,笑的开心,不由对着匀儿闺房的方向扬声夸赞道:“匀儿,你这手艺真是太棒了,我想每年腊八的时候都能吃到你熬煮的腊八粥!”

    “你若喜欢,天天都可以做给你吃。”

    听到从房间里传来的这话,帝晨儿的心更像是摸了蜂蜜一般。

    “是我劈的柴火好!”墨均噘着嘴有些不开心。

    “是是是,他若每天都想吃,你还每天都给他劈柴呀?”墨七无奈耸耸肩。

    墨均想了想,嫌弃道:“那可不行,我只给我妹妹劈柴,嘿嘿。”

    “快吃吧,小心有人和你抢。”墨七开玩笑的提醒一声。

    一听这话,墨均一愣,警惕的看了一眼正狼吞虎咽的帝晨儿,赶忙自己也扒拉起来,就好像在和他比试谁吃的更快一般。

    正吃的香甜的帝晨儿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突然一沉,猛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也不在往嘴里扒拉腊八粥,反而是拿着筷子在碗里寻找着什么。

    筷子跳来跳去,已经沾了很深的腊八粥,都开始有些发粘了,但帝晨儿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对劲。

    “这什么呢?”墨八看向他,有些不理解。

    “桂圆。”帝晨儿抬头看向他,“你吃到桂圆了吗?”

    墨八看了一眼碗中的腊八粥,也扒拉了几筷子,“应该是煮烂了吧。”

    “桂圆?”墨七笑了笑,“哪里来的桂圆啊,我去买的食材,匀儿特意叮嘱不买桂圆的,所以这腊八粥里可没有桂圆。”

    “没有?”帝晨儿的眉头忽的拧做一团,诧异的看向匀儿的闺房方向,呢喃道:“怎么会没有,匀儿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八瞧见了他的不对,皱眉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帝晨儿摇了摇头。

    一旁的墨七看了他一眼,好奇问道:“你想吃桂圆了?”

    “不是。”

    “想吃也吃不到了。”墨七哈哈笑出声来,“一开始我想着偷偷买些回来的,但是匀儿未卜先知,知道整个妖界的桂圆都被别人给买走了,我想吃也吃不到了,哈哈哈……”

    帝晨儿猛地看向他,“被谁买走了?!”

    突然的语调变得沉重,吓了众人一颤。

    “桂圆的囤货本就不多,是被代理狐帝一家给买走了,听说是因为白洛喜欢桂圆。”墨七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吗?”

    白洛?

    帝晨儿愣了片刻,如果不是因为墨七再度提及白洛,帝晨儿险些就忘记了先前临出发前往青丘之前,白强和他说起过的那件‘烦心事’。

    白洛怀孕了。

    然后她又特别喜欢桂圆,然后匀儿也提了这么一句,还说是他帝晨儿最喜欢桂圆。

    这似乎有些关联?

    帝晨儿放下碗筷,凝重问道:“这些天里,有谁来过这里吗?”

    “有啊,多的是。”墨七眨了眨眼睛,“这又怎么了吗?”

    “都有谁?”帝晨儿刨根问底道。

    墨七扯了扯嘴角,为难的看向他,“这……人多的是,有卖豆腐的墨大娘,有墨云云,有墨寒,东街卖干果的墨婶,西头杀猪的墨屠夫……”

    帝晨儿眉头拧作一团,“他们都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探望……”

    “墨七!”

    墨八突然打断了墨七的顺口一说,帝晨儿深感错愕的看向墨八,微微眯起眼睛,问道:

    “探望谁?墨八,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难道……是和匀儿有关?”

    “没有没有。”墨七挠了挠脸颊,“怎么说呢,这件事没有什么稀奇的,毕竟天恒叔许久不曾回来了嘛。”

    帝晨儿深感狐疑,打量着墨七的眼睛,他笃定,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猫腻,而且是他们有意瞒着自己的。

    片刻后,帝晨儿追问道:“有没有谁,是特意来找匀儿的?”

    “这个……”墨七深吸口气,为难的看了一眼墨八,后者没有理会他,只是扒拉着腊八粥塞进嘴里。

    帝晨儿接连又看向墨天恒,但他表现得更是自然,看了一眼帝晨儿后,略感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狐帝,属下刚刚回来,有些事情还真的没他们你个小辈儿知道的清楚。”

    就他们的这个态度,一定是知道,来找匀儿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们都不愿意说!

    “是个络腮胡,哈哈,他的胡子太酷了!”

    就在帝晨儿准备故作发火逼问之际,一旁吃的满嘴都是腊八粥的墨均突然嘿嘿说道。

    墨七墨八一怔。

    墨均咧了咧嘴,“他还说要带我去白狐那里玩呢!”

    冀州城外,一处小山腰上,两堆坟包处。

    换了一身白衣的帝晨儿坐在那两坟的中间,曲着左腿,左手搭其上,右手里捧握着一小坛酒。

    老叫花子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他身边,一动不动,身上虽换了新衣,但依旧是破破烂烂。

    不是帝晨儿没有给他买来什么像模像样的新衣,只是觉得老叫花子就该这种穿搭。

    帝晨儿饮过一口酒,又灌了老叫花子一口,眺望远处繁华城池,“老叫花子,初来时我怎就不曾回头这般张望过?此时一看,呵,你猜怎么着?这的景色,还真他娘的不错,恰好,便能看到那冀州城内的城主府啊。”

    他笑了几声,“你这老叫花子总他娘的没心没肺的,今日我方才知晓,你他娘的竟是在骗老子。口口声声的说是了无牵挂,却他娘的在这里给我下了套,让我背着你上这山来,恰能看到那姓孙的后生。鸡贼呀,真他娘的鸡贼。”

    话罢,帝晨儿又灌了老叫花子几口浊酒。

    片刻后,他看向老叫花子身边摆放着的两柄残剑,叹了口气,“世人皆知你浪游散人齐邡铧,可老子却偏偏只知道你这吊儿郎当的老叫花子,所以说啊,你不配穿那新衣裳,不然你就只是齐邡铧,不再是我的老叫花子了。

    我也答应过你,替你给不闻不问找个有缘人,嘿,提起这事儿来,我还真有些气不过。这有缘人,老子怎么偏偏就做不成啊?”

    说到这里,他大饮一口浊酒,抬左手拭去嘴角酒渍,笑了笑,“不过呀,你说的也对,老子不适合不闻不问,就他娘的活该是一个操心,算计的累命。不过你到最后似是想通了,这两柄剑呐,就不重铸了,反正你老叫花子也他娘的没意见。

    完剑叫做‘不闻不问’,你活了大半辈子的窝火,太他娘的窝囊了,所以这有缘人呐,可不能走你老叫花子的老路,得不走那不闻不问的窝囊路。

    我想好了,既然不走不闻不问,那它们就不是不闻不问,至于是什么?也许那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也恰有这么一个不错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