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也不再问杺枂具体想到什么办法去赢赌场的人，反正他自信有自己在，杺枂绝不会出事，其他不过随她胡闹罢了。

    杺枂有了无颜撑腰，底气更是足了几分，清清嗓子，迈步走进如意馆。

    此时的如意馆内，仍是一片忘我的嘈杂。东一桌，西一片的男人们嘶吼着开大开小，通吃通赔，深秋江南的清冷仿佛被彻底隔绝在门外，这里的人多数浑然忘却冷热，或兴奋或输红了眼，脱下上身短衫，只露出油光光的脊背，汗臭难闻。

    果然不出意外，并没人注意到自己，杺枂也不生气，抬脚就向后厅走去。每一家如意馆的内部格局都大同小异，前厅是赌客们自由参赌的场所，无论输赢与人无尤，如意馆只负责发牌摇盅做庄家。后厅分左右两院，左院为盘主私室，除负责为部分信用尚好的赌客放贷收息外，还负责与前来挑战如意馆的首批赌客较量。

    右侧院则为厅主的私室，如果有人挑战赢了盘主，除可以按照规矩赢得百倍赌资外，还可以选择继续挑战厅主，当然到了这里，多数人都会放弃，但也有个别喜欢刺激的，去挑战千倍赔率。

    杺枂来到后厅中央，抬头望了一眼延伸向上的楼梯，如果今晚成功，下一步，就可以挑过挑战楼上的店主，直接见到馆主了。

    此刻杺枂稳住心神，运起气脆声道：“来人杺枂，特此挑战如意馆盘主、厅主，还请现身相见。”

    少顷，左院私室屋门打开，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拱手做礼，对对方一个小姑娘前来挑战一事竟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淡然道：“姑娘有礼了，本店规矩，只有先挑战赌赢了在下，方能够见到厅主。”

    杺枂笑笑不以为意：“这我知道，只是今天本姑娘找来的庄家比较特殊，平时不见外人，今晚若是赢了你，下次再要挑战厅主却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

    精瘦盘主双眼微睁，如意馆素有规矩，敢来挑战管内人士的赌客，可以自找庄家自定题目，天下所有无不可赌，只要双方公平，凡事不可拒绝：“敢问姑娘庄家是何人”说着看向杺枂身后的无颜，在想此人虽相貌俊朗不凡，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没听说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

    “还请厅主现身，同本姑娘与盘主一同前往红袖坊一趟。”杺枂不答盘主问话，只开口朗声道：“此刻时辰刚好，再迟些，只怕如云姐姐可不等你我了。”

    此话一出，整个赌馆霎时间竟如被冻结了一般，安静的就算掉跟针都能听得见。所有人都回头望着后厅门口俏生生站的小姑娘，却见她抬手玩弄着自己垂在肩上的发辫，一脸的天真无邪。

    右侧院的屋门终于打开，却走出一个青年书生模样的人。杺枂细细打量，此人身高七尺半左右，一身洗的泛白的青衫，手中一把水墨折叠扇，眼神十分清澈。

    书生抢步上前，不及做礼，急急问道：“敢问姑娘，今晚的庄家当真就是红袖坊的如云姑娘”

    杺枂见这厅主反应如此急切也是始料未及，“正是。”

    书生这才后退一步，冲着杺枂深深作揖，一鞠到地，“在下苏长卿，素来仰慕如云姑娘品貌才学，怎奈无缘，便是倾尽在下所有，至今亦无缘一见。怎料苍天怜悯，苏某竟能借姑娘金面得见如云姑娘芙蓉真容，真是荣幸之至，永记深恩”

    整个赌馆此刻都沸腾了，凤如云作为扬州城红袖坊的花魁，艳名早已远播，时至今日岂止是扬州，早有人说以她的容貌才学，就是称江南第一美人也都还吃着亏。

    赌馆里刚刚还在赌桌上呼号忘我的一众男人们，此刻竟像是被打了另一种鸡血，个个扯着脖子，推搡着想要跟着那来头不小的姑娘去看美人。

    精瘦盘主皱起眉头，低声吩咐手下打手拦住众人，回头向杺枂抱拳：“姑娘既说要去红袖坊，我们厅主也已现身，那么这就请动身吧此刻如意馆我们会封馆，以免走漏消息，大家都挤去红袖坊，惹怒了如云姑娘，也影响我们的赌局。”

    无颜见精瘦盘主转念间就控制住了局面，心里暗暗点头，心想这如意馆的西街分管多半平时都是这个盘主在打理，那青年书生怕只是因为赌术高明才位列厅主，此刻见他已经神色游离，料来也是个痴情种子，但在大事处理上，却是全无城府。

    还没等杺枂抬脚，苏长卿已经当先引路，伸手长袖一甩，看似轻描淡写，却瞬间拨开还在与众打手纠缠想要一同出门看美女的汉子们。

    杺枂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竟也有一手漂亮的功夫，不由的另眼相看，追上去问：“苏兄看样子是个读书人，怎会在赌场混迹”

    苏长卿闻言惨然一笑：“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虽读过些诗书，也略考过些功名，然吏治腐败，当年无意中得罪上级，含冤被贬，一怒之下辞官混迹江湖。后来经友人推荐得读如云姑娘的诗词，竟然醍醐灌顶，仰慕至今。”

    杺枂听他诉说过往只是简单一句概括，但其中周折却是惊心动魄，要一个文弱书生，经历怎样的艰难痛苦，才能让他改变平生志向，弃文学武还混迹在这污秽粗豪的赌场了此一生。

    只有精瘦盘主知道厅主刚刚只说了他故事的前一半，却没说后一半。苏长卿就算当年含冤被贬，辞官回家自办私塾，生活清苦却也自在安稳。直到遇到了凤如云的诗词，他就如着了魔一般，卖了自家土地、塾管，捧着东拼西凑的五十两银子冒冒失失的就要去给人家赎身。

    结果不但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他的事还传遍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被人嘲笑说他痴傻。精瘦盘主就是那时认识了苏长卿，将他领去赌馆，本也是开开玩笑，想看他到底是真傻假傻，想赢走他的银子，赚一笔。

    却没想到苏长卿为人极其聪慧，开始输了几把之后，竟很快掌握了赌局的规则要领，最后不但赢回了输掉的本钱，还另外赚了二三十两。这一下，苏长卿的眼前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他不但开始学习武艺，还不断磨练赌技，希望有一天能凭借自己一己之力赚得一笔足够的钱，帮助凤如云赎身从获自由。

    然而那烟花之地就是个无底洞，苏长卿这些年没少赚钱，但或多或少的都被老鸨讹了去，他到最后，竟连人家姑娘的面都没见过。若不是今天这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小姑娘，他只怕熬到胡子一大把，人家姑娘都从美女熬成少妇了还见不到人家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