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九章 日出(2/2)
作者:情何以甚

    “从来人算不如天算,妄谈吉凶者,不入天机门。”

    任秋离喃喃念了这么一句。

    不知怎的,蓦地想起来在易胜锋决定来夏国时,陆霜河什么也没有说。

    长相思还是薄幸郎。

    命运的岔路口,向左还是向右。

    陆霜河总是看着。

    而即使是她天机真人,也无法妄言对错。

    “真人。”

    有人在门外低唤。

    虽然长生君与夏国武王之间有交易。

    但对南斗殿的其他人来说,这是一次纯由自主的行动。

    夏国方面开了很高的条件,但几位真人各有要务,没人愿意来。

    只能是她代表南斗殿来走这一遭。

    她在这间静室里坐了这么久,终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

    道袍一卷,任秋离已经出现在门外。

    站在门外等候的,是太氏家主,神临境修为的太煦。

    一个神而明之的强者,本该金躯玉髓不死不朽,但现在看来,一身疲惫已是无法遮掩不过眸中仍有一股顽强的精神在,使他不容小觑。

    这种精神,她曾在那位跋涉万山体悟天行阵道的真人太华身上…见到过。

    “真人,请随我来。”

    “去哪里?”

    “幽平。”

    任秋离心中掠过一个名字—陈符。

    齐国那位说出“律无禁止即自由,德无规束皆可宥”的朝议大夫。也是这一次齐夏大战,主辖北线战事的齐方统帅。

    随即她意识到了这次行动代表什么,为这次行动,夏国又付出了什么好大的手笔!

    “此事是谁负责?”她忍不住问道。

    夏国方面,竟是谁人,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难道是夏国北线负责人触公异?但这位真人久不问政事,临危出山,真能担得起如此责任?

    太煦迟疑了一下,道:“是国师大人。”

    奚孟府!

    “走吧。”任秋离只道。

    耳中已经听得军队集结的声音,同央城里的每一支军队,都已经在城墙上轮换了不下二十次。

    不知长生君会不会在这一次出手呢?

    也很遗憾……不能亲见。

    自当年被楚天子削去帝号,长生君便少履现世,常年在天外修行。前不久才归返南域,还未在人前展现过力量。尚不知这么些年收获究竟如何,不知实力又演进到了何等莫测之境界。

    总之她是每见一次,越觉难测三分的。

    不过,便如此吧。

    她好奇长生君现在的实力,但不很在意齐夏之间的胜负。

    她想,对于易胜锋的死……

    陆霜河大约也不会很在意。

    ++

    “奚孟府!“奚孟府!”“奚孟府!”

    “先帝倚你以国事,你就是用这么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来还报吗?!”

    “大夏以你为国师,你以近半国民为棋子,动辄弃之!善恶若有报,奚孟府你不得好死!”

    奚孟府坐在城楼上的一角,又眼神恍惚地眺望远方。他可以看得到齐军阵列里高大的戎冲楼车…他一度想要拆解仿制,可是没有赢下一辆。调了临淄的很多暗子去偷图纸,也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哪怕是当世真人洞彻世界本质的眼睛,仅仅是看,也是看不出这等军械的隐秘的。

    时到如今,他也只剩下感慨。

    真希望这些好东西…夏国也能拥有。

    “奚孟府,大夏永失东部民心,你是千古罪人!”

    “千年社稷倾覆,当自你奚孟府始!”

    耳边一阵一阵的喝骂声,隐隐约约,时时起伏,从来未曾消停过。

    当世真人,怎么可能会有幻听?

    他之所以听闻,是因为那些都是未来必然会发生的“真”。

    “奚孟府!”

    噢,这声音倒是现在的“真”。

    奚孟府轻轻抬了一眼,果然看到柳希夷大步走来。

    这惯会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国相,这一回倒是没有直接指着鼻子骂娘,眼神很是复杂。

    “东部诸府的百姓,是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他如此道。

    奚孟府并不说话。

    这位大夏国相风风火火的步子,不知怎的就缓和了。

    他走到近前来,声音很不响亮了:“你主导的这个战略计划,大开国门,以贵邑为饵,置天子于险地。今上气量偏狭,也不会原谅你。”

    奚孟府仍然沉默。

    放弃帝国整个东部,放弃数以千万计的一个个活生生的军民。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是他奚孟府制定的计划,是他“力排众议”,“说服”的一干大夏文武。是他亲自做出的安排、写下的调令,当然应该是由他来承担。

    皇帝不能不原谅武王,不敢不原谅岷王,所以当然也只能不原谅国师……

    这些道理,他怎会不懂?

    但他的沉默太顽固。

    比这同央城的城楼更坚忍。

    “君恨民怨,加于一身,你知道你会怎么死吗?”柳希夷走得更近了,甚至是有些生气地问。

    奚孟府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他一直都不怎么受得了这个大烟枪身上的气味。脾气暴躁,抽的旱烟也烈,而且还总是倚老卖老。

    “匹夫!你那是什么表情!”柳希夷的声音又高了起来。

    奚孟府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往城楼下走。还像许多年前那个刚从船上跑下来的野孩子,没礼貌,没教养—一的确也没人教,没人养。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同央城的城楼上,两看相厌的夏国国师与国相,两条消瘦的身影,彼此错身,完成了这一次的轮换。

    “急报!急报!”

    一名神武军正将,绕城疾飞,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景国南天师应江鸿阵杀北宫南图,大破铁浮屠,牧国已然战败!”

    柳希夷和奚孟府猛然转身,两位当世真人都为之动容!柳希夷的表情又惊又喜,奚孟府的表情似哭似笑。

    轰!

    这提振人心的消息,顷刻声传全城,而全城为之震动。

    整个同央城,喜悦的气氛轰然炸开,一扫多日沉郁。

    从奚孟府的泪眼中看去,天边恰有一轮红日跃出,染遍了霞光万里,好生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