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一章 天后不知人间事(2/2)
作者:情何以甚
    他只是担心这首诗传开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首诗能够这么迅速地传开,反映了齐人情报力量的强大。

    能够写出这么有针对性的一首诗,足见齐人对夏廷的了解。

    在早先的舆论战中,齐国方面一直只是见招拆招,就连齐天子都被沸沸扬扬的换将舆论,逼得亲自出来表态。

    奚孟府一直觉得,至少在这个战场,夏军是占优势的。

    只没想到,齐人的反击来的如此迅猛,这般凶狠。

    这首诗的指控太严厉了——

    先是以一个老翁的语气说,他的长子次子都战死了,十五岁的孙儿也被征召上阵。

    再转进几个留家女子的视角,说盼夫盼兄的人,全都盼不到。离家这么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连一封家书也没有寄回来。

    最后怒起一笔,说高高在上的太后,根本不知民间疾苦,在这种时候,竟在青鸾殿与岷王私会!

    太后有没有在青鸾殿见岷王呢?

    自然是有的。

    青鸾殿本就是太后处理政务的地方,去青鸾殿和去上朝也差不多。

    是不是私见呢?

    在剑锋山战事后,的确也是有一次的,没有其他大臣在场。

    可要因此就说太后和岷王之间有点什么,奚孟府是决计不相信的。

    然而他更明白的是……这种事情解释不清。

    偏偏人们又热衷于传播这样的话题,传得久了、多了,是真的会动摇军心的。

    岷王今日避嫌去巡城,权力全部交给武王。

    太后作为传言的当事人,也很难出面处理此事。

    而天子……

    奚孟府不怕承认,今日之夏皇,远不如先帝。在这种情况下,是否会生出什么事端呢?

    他为此而忧虑。

    他看了一眼不再说话的武王,慢慢也平复了下来。

    要打退齐军,非是一人一家事,需要所有夏国人的努力。他只能做好他能做好的一切,然后问心无愧地去迎接结果。

    ……

    ……

    嘭!

    玉府瓷就的花瓶,被砸了个稀碎。

    现年四十有二的夏皇,在寝宫里砸得乒乒乓乓。

    “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他披散着龙袍,长发散乱,见着什么砸什么,已经足足砸了半个时辰。

    太监宫女全部躲在外间,瑟瑟发抖。

    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平日里强作的威仪,此刻全部燃烧为愤怒。

    啪!砰!

    又摔了金杯,推倒了玉案。

    他忍不住的怒吼:“空有雄师数百万,空养满朝公卿,空握万里江山,竟叫寡人受此辱!”

    “够了。”一个声音忽地在寝宫里响起。

    “你敢这么跟朕说话,谁给你的胆子!朕要宰了——”夏皇胸膛如风箱般起伏,喷火的眼睛转回去,看到了武王姒骄。

    他本以为是那几个太后放在他这里的太监,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听不出什么力量来。

    转身之后便发现,是武王姒骄以法身亲临。

    “皇叔祖!”他强抑着愤怒:“您怎么来了?”

    “是啊,本王坐镇前线,本是不可轻移,哪怕是只降法身,也有被觑见道则的风险。”姒骄说到这里就打住,然后看着他:“本王若是不来,你打算怎么样?把这寝宫拆了?还是索性拆了贵邑城?”

    “皇叔祖!”夏皇用愤怒且屈辱的语气,又喊了一声,才道:“他们辱朕太甚!”

    “他们?”姒骄语气平缓:“他们是谁?”

    “还能有谁!”夏皇怒不可遏,又强自压住,恨恨地道:“外间都传开了!”

    “你信?”

    “朕不愿意信!”夏皇伸手指着宫外的方向,青筋凸起的手,颤抖不已,他的声音也是抖的:“但他们——但他们,的确在青鸾殿私见,一个外人都没有!”

    堂堂一国之主,被气成了这般模样,实在可怜。

    但——

    啪!

    回应他的,是姒骄的一个巴掌。

    在场的宫女太监如受雷击,一个个恨不得当场剜去自己的双眼。

    这一巴掌是如此之重。

    夏天子在空中滚了十几圈,一直砸到了寝宫的鎏金龙柱上,才跌落下来。

    与此同时,整座大夏皇宫都是一震,护国大阵的光辉,也有刹那波动。

    天子受辱,国势动摇!

    夏天子捂着自己的脸,满眼的不敢置信,又惊又怒。

    他虽是当了三十三年的无权天子,但也还是享受大夏正朔的威仪,从未被人无礼对待过。

    这一巴掌的滋味,是他四十二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

    姒骄看着他惊怒的眼神,以及藏在眼底的那一些惊慌畏惧,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先帝何等人物,怎会生子如此?

    当年那些皇子皇女若在……哪一个也不至于这般!

    念及先帝,他的语气稍有缓和:“虞礼阳是国柱,你道是何为国柱?”

    夏天子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咬着牙并没有说话。

    姒骄看着他:“国柱的意思就是说,这个国家是靠他撑起来的,不是靠你。你明白吗?”

    夏天子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恨声道:“寡人知晓他的重要,寡人对他向来也敬重有加,荣华富贵,可少了什么?能给的全给了,不能给的也给了。寡人只恨这龙椅不能分他一半!可他千不该,万不该——”

    “别说岷王与太后之间没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你也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姒骄厉声打断他:“别说岷王要跟你母后有点什么,就算是想要跟你有点什么,你也得撅起屁股!本王这么说,你能不能听明白了,你这个蠢货?!”

    此话真如雷殛。

    披发狼狈的夏天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又勉强站定了。

    再看向武王,已是一脸惨色。

    “皇叔祖。”

    他流着泪问:“古来天子,可有屈辱如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