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究竟是谁(1/1)
作者:公子念白
    第十三章你,究竟是谁

    徐贤便这么任由宋轶之纵着,一点点养出了好些个小脾气,宋轶之也乐得看她慢慢生出出那些个小刺,撒娇耍赖使性子,他都觉得甚好。就这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闲来还不忘夫妻联手将那谢准逗弄上一番,一晃又是大半年过去了。这日天光有些暗,恰是徐敏的祭日,徐贤趁着宋轶之不在,摒退了下人,带了一壶果子酒备了好些徐敏平日爱吃的糕饼零食往后山的墓地去了。酒渗半抔土,徐贤跪在墓前,“以前你最是贪这甜酒,喝多了又爱说胡话,爹娘便总不叫你多吃,现下便由着你好了”,又将食盒往前推了推,“拿这山桃酥蘸了,吃慢些。”天色泛起土黄色,徐贤视线有些恍惚,“敏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真真是个糟糕的兄长,你走了,我却还心安理得地占着你的身份,也占了你的宋轶之,日日笑闹着,生活得很好,而这些原本都该是你的,你便是恼我也是应该的。敏儿,你可得把我看牢了,对宋轶之,我好像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又一杯甜酒喂了黄土,徐贤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杯酒入喉,甜着甜着竟辣了起来,呛得她生生咳出泪来,刚提袖拭了嘴角,身后隐约脚步声传来,“宋夫人此番叫我好找。”来人语态轻佻,徐贤站起回身,微皱了眉心,“敢问你是”那人身形窄瘦,着一件灰白外衫,眼下笑得诡谲,“宋夫人想是贵人多忘事,可若是连在下都忘了,那可就叫人伤心了,除非,此宋夫人非彼宋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徐贤心中一紧,再开口便带了分警惕,“你,此语何意”“这就该问你了,现在这个宋夫人,究竟是谁呢徐敏,还是”那人咧开嘴,露出满口黄黑凌乱的牙齿,往前凑了一步,附到徐贤耳边,轻声道,“还是那个徐贤大公子呢”浑浊的气体穿过徐贤耳边的发丝,她猛地退后一步,“你,究竟是谁”那人亦后退一步,从旁绕至墓前,捡了地上的酒壶,就着壶口呷了半口酒,像是嫌那酒甜腻般啐了口唾沫,“你们这些人,怎么就好兜圈子,我是说,徐大公子,我知道你的秘密。那天,我就在你府上,亲眼看见你一剑刺穿了我师傅的心窝子,真是好剑法。要说这,还是你的好妹妹把我给关在你们府上的后园子里的,得亏我醒得早砸了窗户逃出来了,不然,我还不得和那厮一个下场不是。”徐贤渐渐冷静了下来,沉声道,“那好,我们不兜圈子,过了这么久,你才找上门来。说吧,你想要什么。”那人把酒瓶子一摔,“痛快,我要的不多,我就要宋府那对玉连环,炻伽国的祺印侯正在高价悬赏欲寻这东西,我早已打探到了,那宝贝就在宋府,你只帮我把它们搞到手,我保证让这个秘密烂在我肚子里。”“白日做梦。”徐贤回绝的干脆,那人有些恼了,发起狠来,猛地逼近她身前,拿两根粗黑的手指夹住她的脸,“你以为我还是在同你商量么这么挠人的脸蛋,你猜,如果这墓下挖出三具尸骨,你的宋轶之会怎么想你们徐家像狗一般侍奉着的嘉慧王又待怎么想昔日兄弟承欢身下,你当真不想知道宋轶之知道一切之后是何反应么”

    “够了”徐贤猛地扣住了他的手,一脚下去,那人已跪倒了地上,徐贤一手扣上他的颈项,一手自发间拔下一枚簪子,尖利的簪尖就这么对准了那人的眉心,“现在换你猜,我这一簪子下去,你会不会死得比你那个师傅还要惨上几分你既知晓我是谁,又怎么会忘了我乃承诏少将,若非不想叫你这一身肮脏的血污了此处清净,想我徐贤纵身沙场,手刃区区一个你又岂在话下,你说,是也不是”问话间簪尖已在眉心出落下,那人吓得面色青黑,却仍旧抖着嗓音道,“你你莫要嚣张,我我早有嘱托,若我今日未归,定会有人将你还有你们整个徐家欺君罔上的罪证昭告天下,你若不怕,你尽管”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被徐贤半提了起来,“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的事情自不劳你费心,宋轶之那里我自会亲自说明,可若是让我知晓你辱我徐氏一门英名,便是踏平诸国,我也定将你挫骨扬灰,若你不信,也尽管试试看。”那人终是被吓得尿了裤子,徐贤一撒手便白了张脸摊在了地上,“快滚别弄脏了这里。”他闻言当即连滚带爬跑得飞快。

    “敏儿,我没杀他,你会不会怪我。我只是怕,若他死在这里,我就更不敢说实话了。你看,我的好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也好,是时候把不属于我的东西都还给你了,你下辈子再见到宋轶之,别同他置气,他没什么错,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你”

    徐贤回去的路上,天气居然放了晴,阳光穿云而过,晃了眼,她刚刚似乎撒了谎,她心里知道的,她还没有准备好把这些一切还回去。“你觉得,宋轶之若知道你不是徐敏,还会不会待你如初”那人的问题在耳畔回荡,她知道,对这个问题,自宋轶之告诉她他倾心的是那个眼前的自己的那一刻起,她便起了私心。纵然知道那不过是哄她高兴的好听话,却还是忍不住隐隐期待,知道了一切的宋轶之,会不会仍然冲她温厚地笑,告诉她他钟意的姑娘一直都是她

    不知不觉竟快回到宋府了,徐贤脚步缓下来,路边有人唤她宋夫人,日头越发晃眼,她仰头,抬手遮了顶上斑驳的日光,透过指缝往天上看,“我这一生可真是狼狈啊,前半生,顶了别人的性别活着,后半生,顶了别人的姓名活着,什么时候,我才能为自己活一次呢有谁在叫我吗,躲开往哪躲”马蹄踏过胸口的那一刻,徐贤没有感到疼痛,竟然有一丝庆幸,宋轶之,真好,这样,真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知是谁家受惊的马,不消时便逃得不见踪影,人群渐渐围过去,众人唏嘘一片,宋轶之便这么愣愣地站在人群之外,好像只要不走近,就可以当做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人群外圈很快有人发现了不远处的他,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本就拥挤的人群显得更挤了。宋轶之退后一步,“他们在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去看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都看着我做什么,真是”人群中有人不忍地扭过了头,离中间最近的地方,有一个孩子的焦急的声音传过来,“宋大人,宋夫人,宋夫人唤你,你快些来”宋轶之浑身一震,终于抬脚慢慢靠了过去,区区不过数步,他却觉着比什么时候都显得漫长。是了,躺在那里的人,是她没错。方才,他在远处看到老远有一匹马疯了似的冲出来,路上行人竞相躲避,突然他就听到有人高声叫着宋夫人,心下一紧,定睛望去,果然见到她站在路中央,像是抬头在看些什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定定站着,他拔足狂奔,也只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不远处倒下,那匹疯马的前蹄紧接着在她胸口落下,她一动不动

    感觉到宋轶之的脚步,徐贤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张仓皇的脸,“宋轶之,你真坏,要我叫你你才肯过来看我”她声音抖得厉害,有血快要渗出来,她哽了喉咙努力咽回去,宋轶之脸上终于恢复了些人色,他在她身前坐下来,颤巍巍地伸出手,却又不敢抱她,生怕让她更痛苦,她拼命笑起来,“宋轶之,瞧你那傻样,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我才被吓到了呢,你抱我回去吧,这么多人瞧着,怪羞人的,好不好”宋轶之也笑了,“好,我们回家”,伸手将她自地上抱起,纵是小心翼翼,还是压痛了她,声被她咬碎在牙关,她依旧冲他笑,笑皱了他的心,“宋轶之,你别只顾着赶路嘛,你咳咳你也好歹同我说说话”宋轶之皱了眉,“你别说那么多话,只把嘴给我闭上”徐贤气得直喘,瞪了他道,“那么凶做什么,我不说你可以说嘛,你且唤唤我,不许咳不许唤敏儿,要叫娘子”宋轶之眉头皱得更紧,徐贤声音软下来,“宋轶之,我身上疼得厉害,你就叫叫我,同我说说话,你一说话,我就不疼了,好不好”宋轶之终于愿意说话,开口已是语不成调,“叫你不听话,到处乱跑现在可是知道疼了,待会叫了大夫与你瞧了,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徐贤神智渐渐迷糊了起来,开始有血大口大口地从她嘴里涌出来,浸湿了宋轶之肩头大片的衣裳,“你个笨蛋,口水都流出来了,别给我睡着了。”徐贤撑开眼,拿手胡乱摸在他脸上,血继续在往外涌,挤碎了她的声音,她“宋轶之,宋轶之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一直咳从小时候开始就你不要太难过,这一年,本就是我偷来的,能有你相伴,我很开心宋轶之,宋轶之”宋轶之终是忍不下去,泪起则难收,“净说什么胡话,不就是要我唤你娘子么,又没说不答应。娘子,娘子,娘子”

    “娘子。”“宋轶之。”“娘子。”“宋轶之。”“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纵声声唤,再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