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动红莲(1/1)
作者:公子念白
    第七章风动红莲

    嘉礼之后一月,徐宋两家禀了王上,设了小宴,算是定下了两个小辈的婚事,左右此事本为王定,早已满城皆知。如此只要慢慢着手筹备,待到一年后宋轶之及冠,便可将徐敏迎进门。倒是王上这边,经此提醒,忽然想起了徐贤既已束发,却尚无指配。此三人素来交好,本不该有所偏失,遂招了徐威徐贤入宫,欲探探口风,未免不明内情错点了鸳鸯。徐贤听得圣上之意,面色一紧,伏地谢恩,“蒙主上厚爱,贱臣婚事,不敢劳王上挂心。”王上见状,朗声笑道,“徐将军,你的宝贝儿子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家,别倒叫孤给坏了好事。”徐威亦伏地,“老臣谢王上恩典,只是小而尚幼”王仍笑道,“既已束发,便也算不得幼子了,徐大将军,可别是舍不得儿子啊”,复又转向徐贤,“徐少尉不日便升副将,实乃少年有成,自是很多姑娘倾心于你,你且放下君臣之礼,只管告诉我心中可有人选,若有,孤立时为你指婚。”徐贤的手攥了又松,终是开口道,“臣万万不敢,臣此生注定戎马,许于臣,则注定日日忧惧,不安终日,如此则有负所托,难报相思意,既为承诏军,臣惟愿家国天下,不求儿女私情。”词语一出,殿内默然良久,王缓声道,“徐尉能有此心,孤心甚慰,然你既为人子,便不能无视徐家血脉香火,你徐家世代忠良,岂能断于你手。你既无意,那便由孤代为做主了。前些时日,孤也同御史大夫王大人提过此事,王家长女王嫮也算名满帝都的才女佳人,尚比你小上半岁,才女武将最是相配,你意如何”徐贤急拱手,“臣只恐”刚开口已被冷冷打断,“收起你那一套家国天下,孤不想听。这王氏女才貌皆修,断不会辱没了你堂堂徐少将。”徐威见此,急扯了徐贤袖口,一齐拜道,“小儿愚鲁,王上莫怪,王家女儿老臣倒是瞧过,能得御史大人厚爱,左右也是我们徐家捡了个天大便宜,多谢王上照拂。不过也不必操之过急,且让二人相处一段时间,没准王家小姐还瞧不上臣这傻儿子呢。”徐威一席话说得惶恐,王的面色也缓下来,算是允了,不过让他们退下前仍交代徐贤记得去王家拜访,徐贤亦诺了。

    回府的马车内,父子俩相顾无言,不消时便抵得府上。下了马车便径直往书房去了,摒退下人之后,父子相对而坐,面色皆沉。徐威先开了口,“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你的婚事想来王上也不会全然不过问,如今这般,只能怪为父当年却不想累你至此。”“父亲万不可做此想,您和母亲当年也是为了朝堂安定,才做出了这个选择,又何错之有呢,易地而处,我也会这么做的。”

    十六年前,先王尚在世,王上也还只是太子。然先王病笃,难里政务,朝政日衰,政事大权一时落入前相爷,先王后兄长魏鸷手中。先王后亦育有一子,彼时获封永安侯,魏鸷意欲借机另立太子,扶永安侯上位,奈何军事大权尚握在大将徐威手中,徐威一心辅佐太子,拉拢不得,便寻思着没了他的将军之位,改由心腹余尧担任。然徐威素来慎于言行,未有行差踏错,思量再三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后经余尧进言,才想出这么一个颇有些无理取闹的由头:徐将军年事已高且膝下无子,徐家历代白羽军无人继守,终将易主,念及尚无合适人选,遂荐余尧代之,徐将军亦可退居其后,安享天年。这一番殷殷切切,看似体恤实则逼退缴权。若是放在平日,大可一笑置之,但怎奈国运日衰,朝臣惮于魏鸷势力,皆不敢言,如若放任,军政大权将尽落其手,到那时便是大局已定无力回天了。

    许是天助良将,恰在此时徐夫人那厢喜事传来,徐将军老来得子,姑且将那一番可笑说辞击退了些。可孩子落地,却又是一愁,这两个孩子竟都是女娃。权衡再三,徐将军夫妇决意将双姝改成龙凤,这方渡过危机。只哭了徐贤,初晓人事便承受这个秘密,以女儿身行男儿事,不能为他人知晓,便是亲厚如徐敏宋轶之也未尝察觉一二。

    父女二人对坐长谈,不觉夜已深,偌大一个将军府也静了下来。徐贤回到自己房内,早有随侍点了灯,此刻忽一开门,夜风一下子卷进来,那火光便跟着一阵乱跳。徐贤合上门,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那火光停止骚动,也这么静静地燃着。她房里有一面一人高的铜镜,是宋轶之随王上出巡时从一个民间匠人那里淘来的,当初徐贤还嘲笑过他这千里送镜的壮举。徐贤就这么径直走到那镜前,抬手就去拔那束发的簪子,头发散下来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她拿手背去抹,一边抹一边笑自己居然也这么矫情起来。抹了一半,又开始解衣襟上盘了的扣子,一颗一颗,直到一层层褪下了外衣中衣和里衣。镜子里,是一张清丽的脸,配上妖娆的身段,她单手抚上脸,“瞧,这模样可是半点不比敏儿那丫头差”,想到这里不紧笑自己说了怎样的蠢话,“想什么呢,我和敏儿,我们俩,分明,长得一个模样。”视线往下,划过锁骨,又顿住了,手抚上左肩,“不对,也不是,我这里,分明少了个胎记。敏儿的胎记是个什么样子来着,哦,对了,是一朵血红色的莲花,那莲印可真好看,不过若是长在男儿身上,恐怕就显得女气了些”当初,徐贤徐敏同为女儿身,慌乱之中要将一个虚报成男孩着实难以抉择,幸而发现了这朵莲花胎记,夫妇二人寻思着这血印形状生得娇媚,便定了这有胎记的为女,另者则为男。徐贤年尚幼时,即得知自己只因为一朵胎记便顶了个男子的身份,只道天命如此,因果难违。

    这之后,徐贤领王命前往御史王大人府上拜访,也同那王嫮见了几次面。此女果不愧才女之称,诗画俱佳,个性亦颇为爽快,因着本就倾心徐贤在先,隔日便遣了小厮送来一柄亲绘的折扇,并亲题字曰,“自此不恋秋千架,黛眉淡扫,倚窗盼檐下。”徐贤拿了折扇正头痛,竟一时不察让悄悄靠近的徐敏一把夺了扇子,徐敏念了扇面上的句子,调笑道,“哟呵,这王嫮的性子倒颇合我的口味,兄长,人家这番可是为了你都无心玩乐了,只整日整日地梳好妆在窗口巴望着你呢,你可别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说罢还不忘冲徐贤一阵坏笑,徐贤自她手里抽回扇子合上,顺势往她头上一敲道,“你只管去缠着你的宋哥哥,别来烦我。”徐敏揉揉脑袋,嘟了嘴抱怨道,“宋轶之他久未来了,说是南部小国骚动,王上有意让他前往出使招降。兄长你日夜忙着追小姑娘,都误了朝事了不是。”语毕怕再被打,忙搁下茶盘逃也似的遛了。可这徐敏方才一席话,也并非都是戏言,这承诏外政,确是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