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我本来就没抱希望师父会答应，更何况我还没准备好舍弃现在的一切去搏命。”

    “那你为什么还要提起。”吴老好似在问，也好似在陈述。

    “我不甘心。但是师父放心，我不会去做傻事的。”

    吴老头深深看了鲁辛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

    晚饭在沉闷中草草了之，那个叫白漪的女孩担忧的望着鲁辛。

    昨天是鲁辛收拾餐具，今天轮到了女孩，但她洗碗时心不在焉的打碎了一只碗。

    所谓的天路其实也不过只是通往天方宗的一条盘山小路罢了，可它的历史却比天方宗还要久远，它的名气也要比天方宗要大得多。

    据鲁辛所知，几千年来，只有徐福一个人从登天路走出来，他成为了半仙，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可是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还要甘心做嬴政手下的方士，替嬴政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药。

    哪怕是天路的终点——君子峰上的天方宗的修士们也不敢用自己的双脚踏上这条路。

    天路是君子峰的门户，但不属于君子峰。没人知晓它如何诞生，天方宗祖师在君子峰上部下阵法，占山为王，天方宗弟子便留在君子峰上，极少出世。

    君子峰上有八条铁索连接着八个子峰，八个子峰又以八卦方位排列，其中七个子峰漂浮在天上，藏匿于云中，还有一个子峰立于地上，连通着尘世，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势。阴阳八卦是所有华夏修士的修行根本，凡是修士宗门的布局都有阴阳八卦的影子在内。

    “鲁辛，到我房间来。”吴老背着手回到房间，鲁辛苦笑。

    吴老从老旧的抽屉里取出几片茶叶，丢到杯子里，随手倒满开水。

    “道家讲究无欲无求，一身正气，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维持世间平衡。”

    “现在的修行者，虽然忘了自己修行的初衷。但他们依旧是人类的守护者，如果没有他们，人类也不会兴旺至今，也许你早就成为了妖魔肚子里的一坨粪便，就连你自己也无时无刻享受着他们的庇护，你又谈何复仇。”

    “鲁辛，不要总想着复仇，不要让仇恨迷失了你的双眼，痛苦终究有结束的那一天，如果你一直想着报仇，你的人生就再也不会拥有光亮。”

    “天方宗扎根数千年，虽然内里明争暗斗无数，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且不说你能否复仇，就算你成功杀了一只半个，那时你将面对的是整个天方宗的的报复。现在他们不杀你，是因为他们有求于你父亲，如果他们感受到来自于你的威胁，就算他们不杀你，他们也能让你更加痛不欲生。我教你弓术，教你道理，不是为了让你图一时之快。”

    吴老端起茶缸，抿一口茶。茶缸老旧掉漆，原本的红鲤白釉已经坑坑洼洼，布满了岁月的瘢痕。

    “人老了，说两句话就感觉口干，鲁辛，你瞒得过白丫头但是你瞒不过我，既然你提起了天路，你就一定会去登，不管我是否阻拦你都一定会去。你提出来只是想看看我们的态度，顺便从我的嘴里套出一点天路的消息罢了。我看着你长大，我了解你，你说你不会轻易做傻事，其实只是为了不让丫头担心罢了。我老了，但是我不糊涂。”

    “不！师父！”鲁辛眼里燃烧着仇恨。“修士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们斩妖除魔是为了杀妖取丹滋补自身，他们替天行道只是打着幌子去杀人夺宝！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他们唯利是图，手段卑劣，比他们不屑一顾的凡人还要肮脏，至少，我所看见的修士都是这样！我只想要一个公道，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鲁家赶尽杀绝。不是所有的绵羊都只会待在羊圈里等待群狼将它们一只又一只得杀死吞食，直到轮到它为止，因为我弱小，所以他们感觉可以肆意欺凌我，那我就要变得强大，只有强大了，才有资格去讨回公道。”鲁辛回应道。

    “他们强大，那些高级修士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他们有法宝护体，我的箭伤不到他们。我也知道我没资格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但我没有势力，不是什么大宗门的太子爷，也没有实力，他们不会养虎为患，这个封印已经早已杜绝了我修炼术法的可能。我只有一条命。这是我唯一的资本，我只能拿他下注。是一飞冲天还是一死百了，那都是天意了。”

    “师父，你们已经为了我付出太多，丫头也累了，她该像一个正常女孩一样去上学，去生活，去接触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而不是把一半的时间浪费在这深山老林里，只为了在夜间帮我镇压封印。我也累了，我感觉我愧对你们，你们给予我的太多我无法回报，我身体里的血脉不允许我知恩不报，一直享受着你们的关怀，却不能保护你们，那比这封印还要让我生不如死。”

    “我知道我该隐忍，等待机会到来或者慢慢了却余生，但我忍不下去，我年轻气盛，我应该做到的事，我就一定要想办法做！我知道我的想法一定瞒不过师父您，您会担忧，会阻拦，但是我不能不说，因为我不能瞒着您！”

    “也许我可以偷偷登上天路，那样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阻拦，但是我不想明年您翘首以盼却甚至等不来我的一具尸骨！”

    鲁辛猛然跪下，双膝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眼里噙了泪，却没有流下，沉声道：“师父，我也想做我该做的事，我父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们背负骂名沉冤未雪！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纵使我不能光耀门楣，我也要站起来替我自己，替父亲，替母亲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屁话！”吴老大怒，茶缸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里面的茶水溅了鲁辛一脸。

    鲁辛叹了口气，无论说的再多，师父果然都不可能答应，对不起，师父，丫头，你们不肯离开，我必须得拼一次。

    天路，不知我能否半年内出来，成为下一个徐福，或者命丧黄泉，弓门从此覆灭。

    “屁话！你说的真都是屁话！”吴老猛然起身，“谁说你只能靠你自己！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一定要登天路吗？”吴老问道。

    “一定，那是我唯一的希望。”鲁辛暗叹。

    “你就对我们弓门这么没信心？”

    “师父息怒……”

    “息你大爷！”

    鲁辛当场愣在原地，十五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爆粗口。

    “是半年之约吧？我已经知道了。”

    鲁辛沉默，看来不肯离开的不仅仅是丫头，还有师父，原来师父早就知道了，却没有提到。

    “你想让我们逃跑吗？弓门在你眼里那么弱小吗？”

    “可他们是修真者……”鲁辛黯然。

    “你做的没错，好男儿，当如此，纵使没有半点希望，也绝不服输，但是……”

    “……我们弓门的男人，什么时候竟然要向修真者低头了！”

    鲁辛愕然。

    “更何况，你是鲁毅的儿子！是我吴锋的徒弟！”

    “如果不是留它天方宗还有用处！我早就一箭穿了那君子峰！”

    鲁辛再次愕然。

    “谁说弓箭射不死高级修士？谁说你不能报仇雪恨！”

    “我在这天路脚下等了二百年，还没等来那天命之人，既然如此，你就成为那天命之人吧！你是我徒弟，我看他敢把你怎样！”

    吴老一边说着，又将茶缸狠狠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我沉默了太久，世人竟然忘记了我弓门！”

    “老老实实滚回去睡觉！从明天起，你开始修习弓箭的‘力’之一道。登天路，一个月足矣。”

    “半年后，跟老子一起上那天方宗。老子给你压阵，我看谁敢动我，谁敢动你！”

    “你不就是想要一个公道吗？”

    “那我就陪你去抢来个公道！”

    鲁辛早已眼眶通红，心情激荡，皮肤酥麻，热血沸腾。

    师父他从来不说大话！

    师父，我也跟了你十五年了，你这么牛你早点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