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古未有陪戒毒(二)(2/2)
作者:禅心惊鸿
    “咳,说人家老谢给下了毒,那是没证据的事儿,只好哑巴吃黄连了。可要让我们这本分人去买大烟土,还真不知道上哪去买。当时就以为:不就是大烟吗,到处都是抽大烟的,抽两口怕啥?——就这么,那位老谢一本正经地给我们介绍了烟贩子疤瘌眼儿。等跟疤瘌眼一见面,才知道疤瘌眼原来不是外人……“

    “是谁呢?——你们的一个亲戚?”

    “说亲戚算不上,可又不能说没点关系。——我们老舒打小有一房娃娃亲,是一个落魄王爷的闺女,王爷没有儿子;我婆婆原本是一个贝勒爷的外家,入不了祖谱,所以我们舒敬儒只能算私生子。两家还算是门当户对。可是就在舒敬儒德国留学的时候,那位格格得肺痨死了。格格死了,房产还在,一直是她的贴身丫鬟给看着,疤瘌眼儿就是那丫鬟的老公。”

    周惠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是得说不是外人——那疤瘌眼是倒腾大烟土的?”

    钱紫君鄙夷地说:“原来是个蹬车的。跟小翠环对上象之后,就不蹬车了,跟着小翠环给主子看房子了。他们是怎么变成烟贩子的,我一直没打听过。总之,认出我们舒敬儒之后,那对夫妻正经给他磕了大头,算是认了主人……”

    周惠云打断了她的陈述,“舒先生怎么就成了他俩的主人?”

    钱紫君怔了一下:“噢,我忘了说了:那位格格去世前留下了话,婚约在身多年,始终没有圆房,今生没有归宿,是她的遗恨。所以,她要把自己的栖身之所,一座小小四合院送到舒敬儒名下。生做舒家的人,死还要做舒家的鬼。”

    周惠云皱起眉头:“好有心计的格格啊!——你们舒先生收下了?

    钱紫君瞪大眼睛:“收?——他敢!你没听出来这里的事?敬儒要是收了她的房子,就等于承认她在舒家的地位,就等于把我贬成了姨太太,那我怎么能答应!”

    “后来呢?那玩意儿卖给你们没?”

    “卖了!那能不卖吗!不过,随着格格小院一天天地变成了大烟土,那小子的脾气也一天天地见长。头天在西大街一块被逮的那个汉子,就是那狗日的疤瘌眼儿!”

    听钱紫君骂那小子“狗日子”,周惠云忍不住笑了:“不是我给你们两口子挑拨离间啊,我真的是不明白:舒先生用格格的房产抽了大烟,不就如同接受了人家的馈赠一样吗?那名义上你不还是成了二房?”

    钱紫君脸红了,又羞又恨地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舒敬儒中了烟毒上了烟瘾?人一上瘾什么自尊心都没有了。男人没了自尊心,我一个女人要自尊心有什么用?守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吃没的吃,穿没的穿,一家老小靠喝西北风过日子,你说,我还在乎什么二奶不二奶呀?就说我是五奶六奶,那鬼男人还不是跟我一个枕头吗!”

    周惠云半是安慰半是赞赏地说:“我听明白了,你们两口子,真不愧是自由对象的恩爱夫妻,实在得很啊!”

    正说着,秦鹤雯一头撞进来,惊怪不安地嚷:“周姐!舒太太!这算怎么回事哟?刚才舒先生在骂上帝哟!这还了得啊!他怎么敢啊?”

    钱紫君和周惠云面面相觑。两个人推开房门把着门缝侧耳倾听,还真听见那沙哑的絮絮的哀怨,是舒敬儒用已经沙沙的没有底气的声音,匆匆谴责上帝的无情:

    “上帝啊!你都看见了,谁都不肯救我!你也不肯救我吗?说是上帝与我同在啊,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啊?在哪啊?上帝啊!求你不要骗我!你说实话,你是无能啊?还是无情啊?你得到那么多的崇拜,却不肯施舍点滴恩惠,你原来是这么无情无义……无情无义……无情无……”

    秦鹤雯站在屋地中央,两只手激动不安地扭动在一起,瞪着一双大眼睛逼问两位大姐:“你们听见了吧?我没瞎说吧?他一遍遍地、一遍遍地谴责上帝,上帝怎么着他了?上帝一直在保护他一家老小平安,人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呢?”

    周惠云认真看了看秦鹤雯的脸,凝视了她一下,真想不到舒敬儒骂上帝竟然骂出个信奉上帝的秦鹤雯来。

    周惠云离开房门,走近秦鹤雯说:“上帝他老人家大概和咱们中国的老佛爷差不多吧?真龙天子百灵相助啊……仁慈的上帝一定是在想怎么帮助咱们,咱们要戒烟,他就一定会让舒先生戒烟成功的!上帝是谁呀?上帝不是普通人啊,上帝的心眼多宽绰啊!他怎么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中了毒瘾的人几句昏头昏脑的胡言乱语?他要是在乎了,还是上帝吗?”

    秦鹤雯扑哧笑了。

    从小下屋传过来的声音越来越小,而后咣当一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一直侧耳倾听的钱紫君发觉不妙,一阵心惊肉跳,赶紧冲出东屋,几步快跑就到了小下屋门前,手里摸出钥匙就要开门,不防身后的舒老太太挥起拐棍打在她的屁股上。

    钱紫君委屈地说:“妈!里头没声了,得进去看看呀,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舒老太太恨恨地说:“他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喊累了?——甭理他!”

    钱紫君找理由:“那我也得看看炉子呀!一宿了,火准是灭了,屋里冷,要感冒的啊!”

    舒老太太没说话。

    钱紫君进屋,一眼看见舒敬儒躺在外屋的火炉边,浑身赤裸着,面无人色,迷迷糊糊地,咄咄嗦嗦地,蜷缩成一团,那形象好可怜!

    钱紫君想把他拉到床上去睡,可是他身子太沉,钱紫君哪里扯得动?没办法只好把被子拿来,先给他连蒙带裹遮遮寒气。

    哪料到舒敬儒这个时候,一把抱住钱紫君的腿,浑身乱颤着,死活不松手。钱紫君急了,喊:“你这是干什么呀?放开!你给我放开!我得给你生炉子啊我说舒先生!——你说你烟瘾犯了劲儿还真不小……”

    正摆脱不开,没奈何的时候,钱紫君忽然一声尖叫:“哎你怎么咬我!——妈呀!你快来呀——”

    舒老太太走了进来。见状惊讶:“哎?没穿衣服?这不是得冻着?快给他穿衣服!”

    舒敬儒口焦舌燥,说不出话。见母亲进来,两手一松,放了钱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