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古未有陪戒毒(二)(1/2)
作者:禅心惊鸿
    2/

    舒敬儒从派出所回来,不但颜面丢尽,尊严扫地,而且领教了政权的厉害,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不答应戒烟就是犯罪;不能自己戒,就得集中起来由政府给戒。权衡一下,舒敬儒还是觉得回家自己戒为好。所以见到老婆给自己收拾好的小下屋,就老老实实走了进去,任由母亲给房门上了锁。那天傍晚,烟瘾还没犯,脑筋还清楚,晚饭正常吃过以后,打开匣子听了一个多钟头的京戏,困劲儿上来,就歪在被子上打起了盹。后来,钱紫君进来给煤球炉子擞火、加煤、压盖,完了把他唤醒,给他铺床寤被窝,让他正经脱衣服钻被窝睡觉……两口子这时候还说了两句笑话,彼此的心情都有点酸酸的。

    到了后半夜,舒敬儒的烟瘾就来动了。打哈欠流鼻涕淌眼泪骨头缝里发痒,抗了一阵子,那股难言的仿佛万千虫虫吞噬五脏六腑的痛苦,越来越猛烈。他还是抗着,硬抗着……到了天亮的时候,终于抗不住了,开始在床上激烈地翻滚,一下子从单人床上翻到地下,从屋里滚着滚着就滚到了外间……

    一宿没敢睡安稳的钱紫君,走到小下屋的门前,听到了从紧锁的房门后头传出来的阵阵剧烈的喘息声,沉重的撞击声,扑打声,压抑的咬牙声、怒吼声,心里难过极了。她双手捂在胸口,心头突突狂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突然,屋里爆发出舒敬儒变了音儿的超八度的尖声咒骂:

    “钱紫君!你混蛋!你该千刀万刮!你给我滚过来!让我咬死你!让我嚼碎你!让我活剥了你的皮!让我活吞了你变成大粪拉出去喂狗!叫你敢出卖我、糟蹋我、告我的密、出你的风头、让你称心如意,你这个荡妇你这个没有廉耻的老妖婆丑八怪没人要的王八蛋!我要抓烂你呀我要撕了你呀——呀——啊——”

    钱紫君从没想到自己儒雅的丈夫会骂人,异常震惊;自己也从来没有被丈夫如此骂过,万般委屈。叫骂声充斥整个小院,钱紫君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不由得抹了眼泪。钱紫君当然知道,丈夫正在戒烟,肉体和思维都在经历严酷考验,在这种时候,是不该计较他说了什么和没说什么的。可钱紫君偏偏以为丈夫的宣泄犹如“酒后吐真言”,听出了自己男人对自己的“怨恨”,不禁恼怒起来,较真地想:抽烟抽得败家,天天喝西北风,不戒烟行吗?亲人劝他哄他逼他全不管用,不给他“告密”行吗?要是单凭你舒敬儒自己的意志能够戒烟的话,那烟不是早就戒了?要是没有刚建国的政府政令做鞭子抽打着,单凭妻子母亲的苦口婆心,那烟能戒得成?再说,谁不知道吸烟的靠的是贩烟的?如果没有人伤天害理地中间贩烟,怎么可能供出那许多瘾君子?

    钱紫君并不后悔自己的“告密”,因为不后悔,也就觉得理直气壮。她一边气鼓鼓地让那些咒骂自己的话过耳不留,一边忙忙碌碌收拾屋子、点柴生火、洗米做饭。——因为没来得及去买豆浆薄脆,钱紫君打算给婆婆熬点大米粥,垫垫肚子。

    米粥很快就要好了,偏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沉寂下来不久的舒敬儒,爆发了第二次叫骂的高潮,声嘶力竭,悲悲切切:

    “妈呀!妈妈呀!我的亲妈呀——快来救救你的儿子吧!我知道你就站在外头,只要你动动手,放我出去,我就可以活啦!妈妈!你是想让我活还是让我死啊?——你的儿子正在遭罪呀,喘着气还不如死呀!不如快点变成一堆烂肉,埋在土里臭一块地呀,妈呀!您要是疼我爱我就发发慈悲给我一跟绳子勒了我给我一根针扎死我给我一铁锹把子拍死我吧……干吗就这么眼看着我慢慢耗死啊!妈呀!您就这么恨我吗?——啊——啊……”

    听到儿子的哀怨,瘦弱的舒老太太拄着拐杖踱步到小下屋门口,她挺直了腰,僵直地戳在那里,似乎只有站在和儿子最近的这个地方才能分担儿子的痛苦,最起码是和儿子同甘共苦。她一边让苦涩的老泪在满脸的皱纹里涔涔流淌,一边对冥冥中的神灵诉说不平:我的儿子,是好儿子啊!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从不做恶事,没有恶言恶行,老天何苦要这般折磨他哟!她还想跟儿子说:我怎么能放你出来?放你出来你就有救了?你还打算爬到大街上去讨大烟土?熬着吧儿子!要是熬不过去,见了阎王,那也是你的命啊!总不能靠抽大烟胡混后半辈子吧

    但是最终瘦弱的老太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在小下屋的门外,满脸悲戚……

    钱紫君的家务活实在做不下去了!丈夫对母亲高声谴责、母亲对神灵念念有辞,闹心的声音填满她的耳鼓,使她的心有如横塞块垒、躁动不安……

    周惠云早就听见了北屋的动静,为了不想让孩子听了心烦,赶紧叫醒金路,让他穿好衣服,给他几佰元买早点,打发他早早上学去。嘱咐孩子:如果学校还没开大门,你就把书包垫在屁股底下,老实坐在学校门口,自己看一本小人书。金路听话地走了。金妮小,还楞楞地听不懂怎么回事。带她上街摆地摊吧,时候还不到,天又冷得厉害。正在这个时候,钱紫君满脸通红跑了进来。

    “周姐!你看我男人这通闹哟!这可怎么好!”

    周惠云平和地笑道:“这样的闹,还不能算‘闹’呢!你是没看见过真闹得凶的!”

    “他要是天天这样,谁受得了!”钱紫君焦躁地说。

    周惠云安抚她:“舒太太!戒烟要是戒的好,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哥哥也有烟瘾,我们孩子他爷爷,烟瘾更大。后来不是都戒了……”

    钱紫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六神无主地站在屋地当间。她似乎并不想离开这间屋子,却又好象竭力倾听外面的动静。

    周惠云站起来拉她坐下:“舒太太!你坐呀!坐!——我一直想问问你,没得机会;你跟我说说,你先生那么个好人,学问也好,性情也好,怎么就迷上大烟了呢?”

    周惠云的问题,正问到了钱紫君的心坎上。她泪眼婆娑地倾诉说:“你可能已经知道,我先生原先是我的老师,十年前,我们俩搞了一场师生恋……”

    周惠云笑道:“想不到文质彬彬的舒先生还是个多情种子……”

    钱紫君得意地苦笑:“那得说是碰上了我。他哪能跟谁都多情?”

    “你接着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后来是结婚了,可他的工作丢了。没办法,他只好卖弄才学,给报纸写专栏。”

    “也是好差事啊!写的好有名有利。”

    “谁说不是呢!报纸发行量直线上升,我们敬儒好心眼,就拉来了一个大学时候的老同学,叫老谢的,帮他一块写。”

    周惠云插话:“‘一块儿’写,不出麻烦?”

    钱紫君肯定地点头:“可不是就出了麻烦。起初,老谢总是请我们敬儒吃饭,吃着吃着,我们敬儒就离不开他的饭了。可人已经被报社解聘了,老谢的文章也渐渐地成气候了……”

    周惠云感慨道:“人心隔肚皮啊!你们舒先生太老实了。——你接着说!”

    钱紫君回忆说:“记得我们敬儒后来上了回医院,检查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浑身难受,什么心思都没有……是医生告诉我们,他已经中了大烟毒。”

    “后来呢?”周惠云仿佛在专心听故事。

    “后来,我们就一念之差,没有在医院解毒,反而厚着脸皮去求那位谢先生,求他指点一条明路……”

    “什么意思啊?”

旷古未有陪戒毒(二)(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