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秦鹤永掏出香烟，敬给舒老太太和舒敬儒。

    秦鹤永感觉这顿饭不能白吃，总得对人家有个表示，于是说：“自打我妹妹搬到这个院里，精神明显地好转了，我得谢谢各位的关照。今后我仍然不能常来照顾妹妹，还得各位费心，实在话，我心里真的很不安……要说您家呢，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过的也是穷日子，可为我，你们准备了这么丰盛的菜……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常言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么的吧，等我有了点空闲，我一定好好回请大家，找个像样的地方……”

    钱紫君连忙打断他的话：“这话你就说远了，我们原本也没打算请你，这不是赶上了吗，街里街坊的，还提什么回请啊？”

    舒老太太也说：“这些菜也就是平时常吃的老几样，没什么新鲜的。一到礼拜天，我那小儿子回来，他嫂子怎么着也得给炒三样菜。请你，不过加了一样。三盘子变成了四盘子。该我们不好意思的。”

    舒敬儒到底是文化人，放下筷子解释说：“妈妈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个饭，当成一个事儿。我们知道解放军有纪律，可现在不能那么论了，现在不是街坊吗！”

    秦鹤永注意到舒敬儒拿筷子的手，忙问：“您这手指头还没好？不少日子了吧？”

    舒敬儒赶紧放下筷子，把手收到袖管里，嗫嗫地说：“是啊，好好坏坏的……”

    钱紫君埋怨他：“大冬天的想吃萝卜，让菜刀差点没把手指头削下来。真笨哪！”

    秦鹤永说：“按说，要是不发炎，自然愈合，也早该好了。”

    钱紫君直爽地说：“就是发炎啦！好了发，发了好，总也不封口。奇怪的是，人家不疼，你说怪不怪？”

    秦鹤永说：“这可不大好。万一发炎控制不住，从指端沿血管神经发展到上肢，可能延及到心脏呢！”

    舒老太太着急了：“哎呀这可怎么好……”

    秦鹤永安慰老人：“老太太您别着急，我现在虽然调到地方上来了，可跟我原来的部队还说得上话。明大上班以后，我抽空先去后勤部卫生队看看。我可以帮你问问我们的专家，看该怎么办。”

    舒敬儒感动地连连点头。

    秦鹤永说话算话，几天后亲自开车，把舒敬儒领到自己原单位的卫生队，找大夫给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大夫看出了舒敬儒是个“瘾君子”。手指头被砍成那个样子，为什么不疼？大夫说得明白，烟瘾吸得太多了，神经末梢被持续麻醉着，还怎么疼得起来？

    看完病，秦鹤永开车送舒敬儒问家。路上，秦鹤永对身旁沮丧着脸的舒敬儒说：“舒先生！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您有烟瘾，这可不是好事儿啊！您抽这个有多少年啦？”

    舒敬儒多少有点无地自容：“大约……五六年了吧？”

    秦鹤永严肃地告诫他：“抽这个有百害而无一利，赶快戒了吧！”

    舒敬儒牵动一下嘴角，自嘲地笑了：“还是有一利的，比如不感觉痛苦……”

    秦鹤永用力盯了他一眼：“感觉不着痛苦，那是已经麻木，严重中毒。您愿意您的中枢反应麻木？皮肉麻木、神经麻木、精神麻木、最后大脑思维都麻木？您一个上过外国大学的人，真的愿意自己的头脑没用了？”

    舒敬儒的眼泪一下子奔涌出来：“我早就知道自己没用了，没用了啊……”

    面对这样一个失去自信的人，秦鹤永只能鼓励他：“既然你心里如此焦虑，就说明你的精神还是敏感的，你的大脑思维能力还是鲜活的，你的麻木还只是浅表的皮肉麻木，还有救。”

    舒敬儒嗫嗫地嘀咕：“还有救？”

    秦鹤永深深地瞥了秦鹤永一眼，想到百孔千疮的新中国是多么需要文化，新中国的经济建设是多么需要文化人的参与，心里真是恨不得让舒敬儒立即变成新人，于是动情地扬声激励他说：“新中国将在内战的废墟上崛起，面临着全面建设的挑战，工作机会很多，您就那么忍心抛弃自己的知识，埋没自己的才能，和工作绝缘？赶快痛下决心，采取措施自救吧！”

    舒敬儒惭愧地低下头：“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