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云下不去手，钱紫君上去狠掐了一下，金妮终于醒过来了。

    金妮一睁眼，立即全身崩紧，表情恐怖，眼神发直，见到围着她的不同面孔，浑身乱颤着，终于大叫一声：“鬼——”一猛子把脑袋深深扎入妈妈怀里。

    大家都怔住了。

    周惠云也怔住了。

    秦鹤雯疑问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这孩子是撞见鬼了？——白毛鬼？”

    舒敬儒说：“不能吧？……也许孩子是看见了什么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舒敬堂说：“怪事！从没见过的怪物怎就进了咱家院子？”

    听了这句话，钱紫君突然一下子想到了打小鼓的那身浑身白毛的老羊皮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打了个冷战。那老羊皮袄，要是翻过来穿不整个一个“白毛鬼”？话到嘴边，钱紫君咬牙把话吞了下去——她没法跟大家解释自己大半夜出门会见打小鼓的是为了啥？那小子要是可能闯进来哪怕是为了抄近上个茅房又是谁把他放进来的？真的是自己慌里慌张跑回来忘了插门？这些都是不好说也说不清的事啊！

    周惠云用胳膊抹了把眼泪，抱紧孩子，拍着她的后背，缓缓站起来。尽量用轻松柔和的声音说：“妮呀！不怕，啊？妈妈在这儿呢，什么都没有，不怕，好孩子，没有鬼，妈妈在，就没有鬼……”

    转而含泪对大家说：“天黑，孩子怕是看走了眼了……天还没亮呢，大家都回去再睡一会儿吧……谢谢大家啦。”

    大家让路，眼瞅着她抱着孩子回进东屋。

    周惠云搂着金妮合衣而卧。金妮紧闭双眼，呼吸急促。周惠云几次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都被金妮紧紧抱住。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挨到天亮，周惠云得起来干活了，便对着金妮的耳朵柔声说：“妮啊！这是在自己家里，谁都不敢来，不用害怕，啊？……你听，北屋的舒大妈给舒奶奶买早点去了，一会掏大粪的该来了，我得给你扫屎去呀？别让人看见咱拉在地上了，是不是啊？……妈妈还要去生火，给你和哥哥做饭，是吧？……”

    金妮不说话。

    周惠云推了推金路：“大路啊，别睡了，过来陪陪妹妹！……妮啊，你哥哥在这儿呢，你哥哥陪着你呢，有你哥哥，更是什么都不怕了，是吧？”

    这回，金妮没有阻拦。

    周惠云抽出了自己的手。

    周惠云在自家门前升炉子。将烧透的煤球踩碎，踩成粉末状，然后撮进铁簸箕。端着铁簸箕走进厕所的小跨院，给每个便坑四外垫炉渣、、、、、、

    忽然，听见自己屋里爆发出一阵杂乱的哭喊，周惠云立刻扔了簸箕，跑回自己的东屋。秦鹤雯也听见了哭声，忙跟了进来。

    屋里，床边站着衣衫不整的儿子，在哭。床犄角窝着金妮，小脸通红，眼睛倒是睁开了，却直呆呆无神。

    周惠云忙问：“大路啊，怎么了？”

    金路哭着：“妹妹不认识我了……我跟她说话，她光会喊，还躲……”

    周惠云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不认识了？——妮妮！来，到妈妈这儿来！”

    金妮看见妈妈，眼睛里才生出一点灵气，慢慢地爬了过来。

    周惠云抱住孩子，又是一惊：“哎呀，这孩子身上怎这么烫啊？”

    秦鹤雯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孩子发烧呢！烧得不轻啊！”

    周惠云忍不住落泪了。

    秦鹤雯急得扭动着两只手，在屋地转圈儿。

    周惠云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但还是坚持嘱咐金路：“大路啊，不哭。你妹妹这是病了，能好。……把你衣裳扣子扣上，去自己洗脸刷牙……别把牙粉弄撒了，小心点……帮我看着点火，要是上来了，自己去烤个馒头……然后上学去……”

    秦鹤雯再也控制不住眼泪，跑了出去。

    秦鹤雯跑到胡同口的小杂货店，借用人家陈旧的电话跟秦鹤永通话：“是我，三哥！你快来吧！出大事了……”

    周惠云心情沉重地抱着金妮，一边疼爱地抚摩着她，一边静静地落泪……

    忽然，门开了，秦鹤永穿着便衣大步走了进来。

    周惠云惊讶极了：“你？”

    金妮听到动静抬起头，大喊一声：“鬼——”将脑袋扎进母亲怀里。

    秦鹤永倒吸一口凉气，对周惠云说：“走吧！抱孩子马上去医院，我送你。”

    周惠云泪眼婆娑：“怎么敢——”

    秦鹤永起急：“坐我们机关的车去，快！”

    周惠云站了起来：“你等我拿点钱。”

    秦鹤永拦住她：“我这里有。快走吧。”

    周惠云还想说点什么，秦鹤永眼快地从墙上摘下孩子的斗篷蒙在金妮身上，又从横铁丝上摘下周惠云的兰色围巾，塞到周惠云手里。

    周惠云只好什么都不再说了，抱着孩子走出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