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一章 被坑了!(1/1)
作者:水叶子
    秦延寿的请罪疏中所请之罪乃是规劝失当,有负至尊所托,有愧人臣之道。并由此引出光王李琚的三宗罪:一则心存怨望,指斥至尊;二则阴结党羽、图谋不轨;三则是鱼肉百姓、欺压良善。

    柳轻侯上午从黄干等人口中刚听到这些罪名时还没觉得怎样,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既然是告状弄点儿耸人听闻的标题吸引眼球实也正常。

    但等他下午打问清楚秦延寿请罪疏的全部内容后,上午的轻松刹那间彻底消失,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就是:事情大发了,我被坑了!

    秦延寿对光王心存怨望,指斥至尊的控诉至少在请罪疏中看来写的是很像那么回事儿。

    皇八子光王李琚的母亲刘才人是与当初王皇后、武惠妃一样的老资格,早在李三儿还是临淄王时便已受宠爱,只是随着惠妃的专宠,刘才人难免失宠。而母亲受宠必然又会影响到儿子的地位,李琚因此心生抱怨,在王府中指责老爹,不少言语还颇不恭敬。

    紧随其后的阴结党羽,图谋不轨亦与此相关。皇甫德仪及其所生皇五子鄂王李瑶跟刘才人和李琚母子情况相似,所以李琚与李瑶走的就很近,而且经常在一起抱怨。

    请罪疏直到这里时问题都还不大,真正让柳轻侯感觉事情大发和被坑的是在说到阴结党羽时,秦延寿还提到了一个人,跟李琚、李瑶两人也是情况类似,且承受压力更大的皇二子李瑛。

    皇二子李瑛之母为赵丽妃,赵丽妃本是伎人的出身,有才貌、善歌舞,一度非常受宠爱。她给李三儿生的虽然是老二,但因为刘华妃所生的皇长子李琮年轻时为野兽所伤后脸部破相,有失体面而不能承继大宝,所以皇二子李瑛就在开元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被立为太子。

    是的,秦延寿一封请罪疏把当今太子李瑛也给扯进来了。说“太子与瑶、琚会于内第,各以母失宠有怨望语”我勒个去呀,那可是太子,国之重器,而这样的指责足以废太子。

    不管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废太子从来都不是一件小事,后续引起的震荡更是难以预料。

    柳轻侯听到事情详情后关上门在公事房中疾走徘徊,心中我靠,我靠靠不休的同时,更是恨不得一把将秦延寿掐死。

    就跟前天下午那把自己惹毛的突然一礼一样,这王八蛋就不是个会按套路出牌的。胆子死特么小吧,应激反应却又大的吓死人,性好贪赌,偏又自作主张。

    你想贪天之功,想赌一把换太子的富贵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你个王八蛋把老子也绑一起了!秦延寿你个狗日的且等着,不管别人如何,咱俩的仇算是结下了。

    哎呀,这些日子是有些飘了,以为遇事皆能尽在掌握,结果冒出这么个事儿。

    连个鼠辈的秦延寿都掌控不了,还能掌控谁?官场要是那么好玩儿,还会有那么多聪明人在此折戟沉沙,还会有宦海险恶的说法流传?

    柳轻侯有些愤怒,愤怒既是因为秦延寿,更是因为自己,这是一次突然的打击,更是一场及时的自省。在这刚刚入仕之初,自以为掌控在手的秦延寿用他的失控告诉自己:永远不要自以为是,永远不要不知天高地厚。

    愤怒与自省一直持续到散衙钟声敲响。明天是十天一次的休沐日,陈华波等四个属官一脸欢欣的告辞下衙,柳轻侯则打叠起精神到了醉梦楼应酬许明远。

    除了态度变化很多——以前是居高临下,现在则是平辈论交外——许明远跟以前没太大区别,还是那副色中饿鬼的样子,一人搂着两个阿姑犹显不足。看到他这样子柳轻侯自然而然想起了他的过堂夫人。

    两人之间的谈话进行的很快,许明远也没藏着掖着,直言希望柳轻侯能帮他一把在裴京兆面前多多美言,搭个梯子。柳轻侯也直言一定帮忙,但最终结果如何不敢保证,毕竟像裴耀卿这等名臣,也断不是别人所能左右的。许明远表示理解。

    到这一步,两人之间的事情就算说完了。许明远随即搂着两个阿姑钻了香闺,他晚上必得回家应付过堂夫人,现在就不能不抓紧时间。

    柳轻侯尽管心绪不好也被许明远的穷形恶相给逗笑了,只顾眼前快活,且看你晚上回去怎么过堂?

    笑过之后转过身来与吉温说话,略一了解之后才发现此人居然极不寻常。不寻常既是指他的出身,也是指他的经历。

    其貌不扬的吉温竟然是则天大圣皇后朝宰相吉顼的侄子。吉顼进士及第,史载其“刻毒敢言”,以残忍著称,可谓武则天时期著名的酷吏之一。

    大约就是跟这出身有关,吉温的仕宦之路走的很不顺,好容易靠恩萌混了个新丰县丞,结果没多久就因事而罢。现在厮混在京兆府算是个帮忙,另图出身的意思。

    新丰县丞为什么弄丢了他自己不说,柳轻侯也不好问。听他说完简历,只是拱手道:“失敬失敬”

    吉温见状忙起身还礼的同时苦笑道:“毕竟只是个侄子,又有甚好敬的?”

    这也是个一肚子不得意的人,柳轻侯见状遂岔开话题,说到他早就想问的常建身上。

    常建自去年中进士后就被授官为新丰县尉。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回家探亲的三个月外,这都大半年了他居然一次都没回过长安,两人也没见过,这也太不正常了,要知道新丰可是长安的郊县。

    这一年来柳轻侯也是忙,先是漫游一把硖石,后面就是备考,直至中进士至今实没有闲着的时候,所以也没去找他。写信吧,他那信里只说一切都好,所以弄到现在柳轻侯都不知道常建的真实情况了。

    吉温见柳轻侯问到常建,愣了一下后就直言常建在新丰县衙很不得意,一方面是跟衙中其他人都搞不好关系,另一方面是他份内职差的治安缉盗及租庸调征收都干的不行。

    简而言之常建现在在新丰简直就是人憎鬼厌,上下都烦他,他自己也别扭的很。说到最后,吉温甚至毫无隐晦的直言他还在新丰任县丞时也与常建不合,见不得他那一副清高自命,举世皆浊唯我独清的样子。

    柳轻侯听完叹息之余却一点儿都不感觉意外,历史上的常建可不就是这样子?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来说去他现在的状态跟一年前的王昌龄一样,归结起来还是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但凡杰出的诗人大多都是理想主义者,乍入官场不碰壁是不可能的。

    常建当下的困境是在情理之中,柳轻侯真正意外的是吉温的坦诚,“我适才已经明言常兄乃我之挚友,吉君何以还如此放言无忌?”

    原本只是好奇之下的随口一问,没想到却换来吉温端端正正的肃容为礼,“职下之坦承是希望能入监察青眼,奔走于监察麾下”

    咦?柳轻侯由趺坐变为正坐,“吉君何出此言?我一个八品监察如何能左右人事?”

    吉温笑了笑,“监察此言大谬,御史职掌不比他官,对于属下判官多得自主,御史台并不禁之,此亦职下之所求”

    他这一说倒还真说到柳轻侯心坎儿上了,柳轻侯也挺欣赏他今天办事时透出的干练,只是这毕竟不是个小事,当下也就没有给予明确答复,只说要先考虑几日。

    这是官场常态,吉温表示理解,并再度致礼为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