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的感觉始终包裹着他。他在下落。一张脸忽地闪过他的眼前，他看见了，却觉得那样子熟悉又陌生，仿佛是前世的记忆了。

    眼前永远是迷蒙的晦暗，时而有光线的变化，但是又顷刻间消失。他在哪？为什么这样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他头痛欲裂，却始终不能把自己的双目睁开，他能看到的只有重重障目的雾一样的东西，柔软地包裹着他，他伸手在身前抓了抓，但是什么都没有握到。

    好像有水在脸庞划过。是泪吗……

    是雨。滂沱大雨，遮天蔽日地下着，水声无穷无尽，像是周围汹涌着瀑布的水花。

    乌云让天空阴暗如晦，让整片天地都变得像是夜那样暗淡无光。水滴与他共同下坠，如雪那样无声无息地飘在他的脸庞，仿佛有冰凉的泪水在流过，倒流进他的眼里。

    很冷，像是被埋葬在冰天雪地的冰原上，带走了身体的温度，留下寒冷。周身衣物都有被水浸润完全的冰凉，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他感觉自己也是一滴雨，一直下坠，恍恍惚惚地下坠，没有反抗，没有知觉，最后会狠狠落在坚硬的大地。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重重无穷无尽的悲伤时刻地包围着他。

    他记不起来，究竟那是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下子，那声音又迷蒙不清地在耳边回荡。

    “你为什么要骗我，隐瞒这个事实，如果你早一些告诉我，我们就不会这样纠缠，这条线就能理清楚了。”

    雨水如泪在脸上划过。

    “我不想你这么孤独，不想你这么冰冷，你是一个人，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那声音近乎嘶哑着嘶吼。

    “可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我本该拿起我的斧子……”

    “我知道这样很悲哀，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这样的结局……我求求你，别去了……求求你…你会死的……”

    “这是我的使命，这是无法阻挡的。”

    “你打不过他的，我求求你，不要为了我而送命！我求求你了！”

    “可这一切都还是源于那种仇恨，源于那天的杀戮，如果我不去，那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着火门的列祖列宗。”

    他脑海中忽然显现出了一副画面，那副画面好像近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

    她跪在他的身前，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不住地阻止他开门出去。她的脸庞是那样的熟悉而脆弱，就像是一碰就碎的玻璃那样可怜至极。

    他的心碎了，他不舍得，但是他还是一把推开了身前泪流满面的悲伤的少女，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

    门外大雨倾盆，雨中站着屠杀火门满门的屠夫，他挥舞起手中燃烧着不灭火焰的武器，对准了那个雨中的那个罪大恶极的身影，冲入雨中，浴血奋战，直至死亡。

    “我们不该相识，这样就没有心痛，请你原谅我的残忍决绝……再见了……玄婧！”

    他忽然睁开了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心中闪过的身影的确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几乎生死相许，一种恍然大悟之后的悲伤和愧疚像海一样包围了他。

    “是这样残酷地命运么？我们为什么要相遇，如果我们不背负这样多的东西……或许我能嫁给你的吧。”

    天空的浓云中忽然打了一声雷，蛇一样蜷曲的闪电穿过云头，照亮了整片天，在他的眼中映出轨迹。

    那闪电那么惊恐，仿佛把他从回忆中拉出。

    他面色惊讶，在云中下坠，他张大着眼，忽然不明白自己身处各地。当他在空中奋力地转过头时，他发现地面正在他身下扑面而来地接近…

    ******

    ******

    “玄婧！”

    他心惊肉跳地醒过来，那个名字，那个身影，那张熟悉的面孔忽然在这样的一梦后变得清晰无比，就像是刚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又在瞬间回到了这个世界。

    他心头剧烈地跳动，惊魂未定。

    那种下坠的惊恐和回忆疯狂涌来的冲击让他一下子难以反应过来。这一切倒不像是一个梦，而像是真实地发生的一切，他的所有感觉都是这样的真实真切，他甚至能够听到耳边不断回响的哭声，她的哭声，那样充满着悲凉和无助。

    她没有能留住他，导致了后来一系列悲剧的发生。

    这一切都像是命运那样没有办法避免，在一切都早已预示了结局后一步一步地发生，没有办法挽留，没有办法拯救，只能任由命运如此，悄无声息地左右着事情发展注定了结局。

    他们在现实激烈的浪潮中身不由己，用残破不堪的坚持和努力抵挡着风雨，却没有料到更为恐怖的事情正在等待他们。

    他其实早该面对这样的真相，在他见到玄婧之时，他就该准备好面临这样的结尾。

    那种可怕的命运的安排，让曾经的他心痛至极，让他简直无法相信命运为何把这样残酷的东西降临。

    命运就是这样在悄无声息间降临，在最不可想象的时候让人无知无觉地走入它为之铺垫的道路，然后让大地上的苍生连结因果，由此及彼，反反复复，难以捉摸。这就是大道的法则，超乎想象，覆盖一切却又让人难以察觉。

    他本来相信命运，但在这样残酷地现实中，他不相信了。

    那么难以反抗，难以摆脱，就算是意识到了它的存在也难逃它的安排。

    “轰隆隆——”

    从遥远的天幕上传来了沉重响亮的雷鸣，就像是巨人在头顶怒吼。

    徐银抬头，这才意识到，原来浓密的乌云早就已经把夜空中的繁星遮盖住了，现在整片天空只有一望无际的漆黑和时而亮起的紫色闪电。

    这雷声像是从梦中传出的，他忽然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像是梦那样，真实却又虚幻，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