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兴文初进望乡阁(1/2)
作者:忘途思蕊
    五年后,楚元京城北市,商铺林立的街上。

    “老侯爷,您这身子刚好,怎么就跑出来了呢?!要是让侯爷知道了,小人这条贱命可就保不住了呀!”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小厮夸张的哭喊撕破了周遭细细碎碎的声音,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文鸣!说了多少遍了?!你当这是西市吗?能来北市的都非富即贵,这样子成何体统?丢尽侯府的脸面!”

    锦服老人的声音和缓中带着威严,似不是训斥下人,而是在同家中调皮的孩童讲话一般。

    叫做文鸣的小厮神情僵在了一处,扯了扯嘴角,压低了声音:

    “老侯爷,您在说什么笑呢,小的哪儿就能是侯府的脸面了,太医说您要好生静养才是……”

    “再躺下去,老夫的身体怕是要生锈了,你们尽听太医院那群庸医的,这身体是我的还是他们的?”

    “老侯爷,您这……二老爷就是太医院医正呐,咱们楚元国能这么年轻便做上医正之职的除了开国那位医圣,就只有咱们……”

    “就是这些传闻让那混小子飘飘然起来了,竟然连老夫的足都敢禁!皇上那是看得起咱们兴文侯府,破格提升的罢了,您们还真以为他有什么真本事不成?”说起这事,老人便气的胡子打颤。

    “老侯爷,二老爷哪是禁您的足啊,这不是为您身子着想,要您好好歇息么……”

    “这家店……”老人眯起眼睛看向街边一与旁的建筑格格不入的店铺,看那敢以圣旨之形的明黄色牌匾便知此店来历不小。

    但凡是以明黄色为匾的莫不是天下商人之首的皇商,莫消说以圣旨为形,那更是只有开国圣祖开国后赐予的一批永世皇商,这近两百年来大多都衰落亦或是被开罪了,这家店为何……

    “诶?这家店还是小的第一次见他开门呢,往日都是闭着大门,似是永远不必做生意似的。”

    文鸣讶异道,每每他来这北市,见着这家店与众不同,总想回去同老侯爷唠嗑唠嗑,却每每忘记,这次倒是遇上了。

    “你曾见过这家店?为何老夫从未曾留意过?”老人捋着下颌的山羊须,沉思道。

    “老侯爷来这北市要么是坐着马车轿子直奔酒楼去了,哪儿会注意的到这种小事,即便老侯爷来北市散心也总是忧心朝中之事,未曾留意也不见奇。”

    小厮文鸣抬头看着眼前黑漆红瓦的牌楼,他想要形容眼前同旁的极尽奢华的皇上铺子不同之景,奈何搜肠刮肚却只得到恢弘二字。

    定睛一看,那檐下檩条、椽条交替层叠,斗拱得延伸自然流畅,雀替的镂空雕花美得不似人间之物,垂脊上蹲着活灵活现的一只神兽。

    文鸣记得曾在许多年前陪着二少爷读书时,在书本中见过,名唤鬼车,若是没记错的话,此兽……乃会入寻常人家摄人魂气的,这家店怎么……

    “望乡阁……望乡……”老侯爷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古字,看那柱上所书

    “魂过黄泉越忘川,

    行过奈何驻望乡。

    饮尽汤汁前尘忘,

    三生石上记三生。”

    猛然想起兴文侯世世代代手札中提到的某些内容……

    文鸣只见老侯爷掀起前摆大步走向了牌楼后的高阁,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入得牌楼是面四方的石墙,过了栅栏门,是条康庄大道,路的两侧满满栽种的是红色无义草。

    静时,那花瓣就似反卷的龙爪般立于茎上,放目望去就好似倒卧的烛龙在休憩;动时,花丛随着风摇曳不已,就似那一窝烛龙被自己扰了清静,对自个儿挥爪而来。

    右手边花丛中深处隐隐能见得一棵模样怪异的大树,似是两棵树合抱蜿蜒而生。

    明明是青天白日的,这牌楼内却尽显昏暗,文鸣甚至觉得阴风阵阵,路的尽头是座阁楼。

    阁前有块莹莹发光的巨石,刻着一首长诗,但全是古字,他完全不知何意,只听得老侯爷吟出,却出乎意料的浅显易懂:

    “魂离故土入冥府,

    魄飞混沌出普世。

    土地仙公载籍册,

    从此阴阳两相隔。

    黄泉路上只影行,

    唯留阴差伴左右。

    望乡台上观亲朋,

    觑得悲戚不得闻。

    恶狗金鸡野鬼闹,

    一路艰辛偿罪孽。

    迷魂殿前孽镜台,

    数净业障供阎罗。

    酆都十殿审生平,

    无间地狱层层过。

    莲花台前得佛渡,

    还魂崖坠六道回。”

    配合着老侯爷苍老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阁前,气氛诡异得文鸣不禁打了个寒颤,

    “老侯爷,老侯爷,我们回去吧,府里都没人知道咱们来了这里……”

    “你在想什么呢文鸣,天子脚下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老侯爷不以为意,经历三朝风雨,他现在怕的只是天下不稳罢了,一个糟老头的性命还有人感兴趣不成?

    文鸣抖着肩膀缩着脑袋,硬着头皮继续走着,眼前是一幢楼阁,先前在远处看尚不觉得,台子四方的阶梯浮雕显示出主人不俗的品味,从正前方的阶梯上去,发觉视野亮堂了许多,也许是没有那阴森的无义草罢。

    看到前阁两侧石路中间种植的草皮,花坛里的是文鸣叫不出来的花,前阁靠右侧有个拉窗是开着的,文鸣正想拔步上前去询问一番,被老人用手拦下。

    老人的目光集中在文鸣未曾注意到的玉石上,能在前阁放置这么大块的玉石,这家店家底可不小啊,文鸣呆看着老侯爷的后侧影,盯着盯着发现老人肩膀在不住颤抖。

    可怜的小厮吓了一跳,跨了一步前去一看,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老人此时泪如泉涌,文鸣直觉感到老侯爷并不想被打扰,他疑惑地看向那块玉石,上面并无甚特别,连个人为地划痕都无,莫非这玉石是老侯爷的旧物?

    “莫非是……妗儿……你想要见我么?”

    老人掏出汗巾,将泪水拭尽,自顾自的往那处窗口去了,“请问有人么?”

    “恩?”一颗顶着花白头发的脑袋探了出来,面上尽是岁月雕刻的沟壑,皮肤黝黑但除却老人斑外倒还算洁净,“稀奇呀,今日竟然有客上门。”

    “你这店我这么多年来就只见今日开门,自然无客了。”文鸣不满门房态度,虽不必如何迎接,但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无,连杯茶都不奉上!

    “放肆!”老侯爷喝了一声。文鸣吓了一跳,他头一次见到老侯爷如此疾言厉色。

    “无知小儿,阁里这门日日开着,除了去年冬日的一天,已有百年未曾关过了。”

    门房捻着胡须,微抬下巴,略有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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