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披心相付(1/1)
作者:乱吃佳人
    那笑容温厚宽和,似乎还带着点小小的纵溺,依稀就像父亲常常看自己的样子,叫人全无隔阂,更不用戒备。

    萧曼心下不禁又欣畅了几分,也展颜报之以笑,快赶几步迎上去叫了声“干爹”,却见焦芳目光微偏,望向她方才的来路,眸中沉色敛聚,显然很清楚之前偏厅里那一幕,只是不知究竟听到了多少,一晃神间,脸上又恢复了慈蔼。

    “累坏了吧,几十里的路一天之内打个来回,中间还要办差事,昨晚怕也没歇踏实。”

    没有旁人在时,萧曼在他跟前也不怎么一板一眼,摇了摇头:“不累,就是英国公那边……”

    “不用说了,先前恪儿已差人报了信,只有陛下还不知道,快去吧。”焦芳轻叹了一声,“该怎么回话,你自己掂量着,我还是那句话,英国公是国之重臣,能周全便尽力周全着些。”

    萧曼本来就对这事耿耿于怀,心存惋惜,更觉英国公夫妇老来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甚是可怜,现下他既然明明白白这样说了,心里便有了底,正色答应,欠身入内。

    精舍里依旧是一片熟悉的寂静,帐幔垂覆,本就暗淡的天光更显得虚弱无力,四下里恍如晨昏暮晓之际。

    她依着规矩,放缓步子继续往里走,很快便望见须弥座上那只着中衣的清癯背影盘膝而坐,手上捻动着流珠默声念诵,仿佛入定一般。

    萧曼当即又把步子放轻了些,到须弥座前行礼拜见。

    “起来吧。”臻平帝有些无力地挑了下唇,虚沉的眼中却含着笑,“一天没见你,这腿便难受得厉害。来,先替朕用针理一理吧。”

    萧曼不由一怔,原还在想该怎么开口回奏,没曾想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不过这倒也好,边下针边说,或许还能缓着些,不至把话都赶在一块儿。

    她应声“是”,便近前扶他半靠着躺好,先去仔细净了手,这才取来用药煮过的针具,在皂角水中漂洗。

    “进来前见到世子了么?”臻平帝半阖着眼问。

    萧曼正换清水涮针,浸在盆里的手微顿了下,听出他的意思不像话里这么简单,赶忙应道:“回陛下,奴婢见了,世子的气色瞧着比上次来时要好,陛下大可不必担心。”

    臻平帝舒声叹了口气,点点头:“有你在,朕自然不用担心……只可惜,有的人便不像煜儿这般幸运了。”

    这便是十成十的话里有话了,萧曼知道他后面还跟着言语,索性没应声,把针洗净后,拿出来用新帕子一根根都抹拭干净,走到跟前跪下,卷起他的裤管,拈着金针刺入膝侧的阴陵泉。

    “青阳那边究竟怎样?”臻平帝终于开口问。

    萧曼暗暗吸了口气,目光盯着手上的金针,将之前理顺的言语不急不缓地回了一遍,末了又加了句:“下蛊之术千变万化,蛊虫入体后也没常性可循,有的一日半日便会发病,有的可以潜藏数年都毫无征兆,等发觉时即便想医治也来不及了。”

    她顿了顿,想着焦芳的吩咐,寻思索性把意思再挑明些,于是道:“据奴婢所查,英国公之女的蛊症应该来得很快,人病倒时已然来不及了,这种事又极其罕见,或许一时慌乱,便没有……”

    话没说完,便被臻平帝抬手打止。

    “好了,不必说了,朕还没糊涂到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他眼中神色交杂,说不清是愤怒、失望还是无奈。半晌,叹声笑道,“青阳顾家会存心隐瞒实情,欺君罔上?呵……不过堂堂一个国公,居然受人摆布,也确是糊涂。”

    他居然早就猜出了实情,倒让萧曼有些意外。

    能有这样细密的心思,该当是个明君圣主才是,如今这般暮气沉沉的颓唐模样,又醉心于神仙方术,或许只是表面,内中定然另有隐情。

    她换了个穴继续用针,嘴上应道:“陛下圣明,是奴婢唐突多言,请陛下恕罪。”

    臻平帝目光缓缓移向她,黯然苦笑:“哪里学来这一套胡乱恭维的话?朕若是圣明,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来了,大夏也不至像现下这般样子。反倒是你,明明和自己无关,还知道为别人说几句话,当真是难得了。”

    “陛下言重了,奴婢只不过是把实话说出来,不想叫人受了苦又凭白蒙冤罢了……”

    萧曼刻意回得语声平缓,可也不知是牵动心神,还是感怀自身,说到后来喉间竟有些发哽,赶忙收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臻平帝也怔怔望着她,口唇微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启齿,默然半晌才道:“朕已下了旨,从今往后世子便留在这里,焦芳岁数大了,平日伴着朕也腾不出手来,朕的意思,往后世子的日常起居就交给你看顾。”

    能陪侍世子不仅是荣宠,更是信任,可说是圣眷隆重。

    萧曼见他眼中重又盈起笑意,还隐含着期待,也不禁欢然一笑,当即点头:“陛下恩遇,奴婢必定尽心竭力,以保世子安然无恙。”

    臻平帝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口气,脸上满是倦意,轻挑着颌挥挥手:“好了,你去吧,别叫煜儿等急了。”

    萧曼看看手上也差不多了,便收了针,起身却退出去,到帐幔外也松了口气,一半是了却了回旨的事,另一半则是因为世子。以后每日都在身边,替他解毒就方便多了,须得再仔细瞧一瞧,好生琢磨个妥善的法子。

    她边走边想,从侧门进了窄廊,正寻思谢皇后不知还在不在那里,没走多远,就听偏厅那边传来庐陵王的欢笑声。

    这孩子虽然不难缠,可也不是谁都哄得好的,如果不是皇后的话,那会是什么人?

    萧曼诧异之余不由心生好奇,有意无意地便放轻了步子,几步绕到前面,欢笑声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哈哈哈,真的好像,快削,快削!还是你厉害,我猜秦祯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