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黑针抬起来的脚还是重重的踩了下去，老于也双臂一沉，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但在随后，老于的双臂再次抬了起来。我不知道此时老于的脸上究竟是歉意，还是对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包容。或许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在自己弥留之际，再多看几眼自己为之付出一生的儿子，即便自己已经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将他抱在怀里，可是父亲和儿子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有时真的只是缺少了一个拥抱。

    “可以吗？儿子。”

    “不可以！”

    黑针一边带着哭腔大喊着，一边不停用自己的脚踩在老于的胸口，只想让老于收起自己的双臂。显然他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也不肯接受这样的自己。明明带着仇恨和愤懑而来，却在最后的时刻，宽恕了父亲。只是我想，他真正宽恕的，应该是他自己。

    无论黑针怎样用力地踩在自己胸口，老于伸出去的双臂始终不肯放下去。那双臂也不再颤抖，仿佛两座巍峨的山峦，正在等待着冬日来临前的最后一丝暖意。

    渐渐地，黑针有些泣不成声，后退了两步，随即便径直坐在了地上。

    老于挣扎着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匍匐着朝黑针慢慢爬了过去。

    “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啊！”

    此时的黑针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扭捏着自己的身体，大声哭闹着，可终究他还是没有拒绝自己的父亲。

    老于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一把抱住了黑针。

    “爸爸错了，是爸爸错了。我们去的可能不是一个地方了，你见了你妈，可别告诉她这些事儿。”

    “爸。。。”

    就在黑针喊出一声爸的瞬间，他身上的甲壳开始咔咔作响，出现了道道裂痕，最终，轰然碎裂，黑针，已然重新回到了于和安的模样。

    犹记得小时候，我从我父亲那里听来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刺猬的故事。

    最初，刺猬还不是刺猬，他只是一直老鼠。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就真的只是一只老鼠，他也并不害怕猫，遇见了也从不逃脱，反而是主动发起挑战。只是，他哪里是猫的对手，每一次都被猫玩弄蹂躏，弄得自己体无完肤。所有的老鼠都嘲笑他，笑话他年轻无知，不自量力，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都熟视无睹。每当这个时候，他也总是会反过来讽刺那些其余的老鼠，胆小怕事，终日生活在不见阳光的洞里，见了天敌，惶惶而恐。

    也正因如此，老鼠的身边没有一个朋友，他开始变得孤僻，经常独自一个人来到河边，眺望着河对岸的世界，心中想着，是否在河的对岸，就是自己心中所向往的那个世界。

    后来有一天，老鼠遇见了一位神仙。他想神仙吐露了自己的苦恼，可神仙却笑道，世界虽然千变万化，但规律本身如此，理应各安天命，我若给你武器，只怕最后毁的会是你自己。可面对老鼠的偏执，神仙还是把方法教给了他。神仙一挥手中拂尘，那老鼠便瞬间变得浑身尖刺，密密麻麻。

    老鼠兴奋地回去，向猫发起了挑战。猫见到这样长满尖刺的老鼠，无从下手，每次出击都会被扎的鲜血淋漓。后来，猫惊恐地逃走了，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老鼠的族群里，战胜了猫的故事。老鼠骄傲地回了家，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的父母，可他的父母见了这样的他，却将他赶出了家门。老鼠很不理解，不停向父母追问，最后却弄巧成拙，将自己的父母生生扎死在了洞里。

    再后来，在这个族群之中，便再也没有见过这只老鼠。

    那时候的我，听完父亲的故事，还很天真地问，为什么杰瑞鼠不告诉他如何对付汤姆猫呢？

    父亲笑了笑，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道，等你长大了以后，自然就会明白了。

    我现在明白了。

    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