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初出茅庐，未经人事。我一靠近张老跛子，就闻到他身上的味儿了，烟味儿，带着酒味儿，还带着点那什么的味儿。”

    “哪什么味儿？”

    和尚没有直说，冲着我两腿之间的那玩意挑了挑眉毛，我也即刻理会。但我始终还是有点不肯相信。

    “不能吧？怎么说也是个老师，不能样儿样儿都沾吧？”

    “嗨，枉你在北城活了这么多年。我问你，你说那张老跛子为什么跛？”

    我摇了摇头。

    “原因其实有很多，比如车祸一类。但综合他身上这股味儿，那结论只有两点。要么，他也是个什么帮派里的人，要么，就是被学生给打的。再综合起来看，混帮派的人肯定不屑于当老师，当老师的人一般也不会和帮派里的人有多少交际。这样一推论的话，那就只有被学生给打的这一种可能了。”

    被学生给打跛了？这是得多大仇？

    我们三人正边走边聊，不知从哪个拐角突然冒出来一女个学生，戴着口罩，硬生生往我手里塞了一封信，即刻便转身跑走，消失在一栋楼的拐角之后。我们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不明不白，面面相觑。

    “哎哟，我说，哥们儿你不带这么招人待见的，我勾搭了一路还没勾搭成一个，你屁都没放就收了个情书，不行，我不开心，我要报警。”

    “你这葫芦和尚怎么这么流氓？戒色你懂吗！戒色！”

    说着，我打开了信封。信写了满满三张纸，字迹工整漂亮，但有些地方却似是下笔极其用力，连纸都划破了。我们三人找了张路边的长椅，一起自习读了信。也正是通过这封信，我们才真正了解到了其中的一些倪端，以及一个无良老师的往事。

    那个戴口罩的女孩儿，如此这般，肯定是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信上也没有署名，都是以我为名。下文里，就简称为小戴。

    张老师，张老跛子，全名张世强，早年间就开始在南川第三中学教书，教授的是语文课程。几年后，资历老练，就被升为班主任。再后来，被他带出来的班级，学生成绩都很不错，所以就被学校安排着，专门负责每年高三的班级。在南川，每个高中的高三开课都相对较早，所以，小戴跟张老跛子接触的时间，算了也有小半个月了。

    小戴今年刚刚升高三，原本的她，还对时间紧张，时刻充满干劲和斗志的高三生活报以向往。可当她真正被安排到张老跛子带的班级之后，她才明白什么叫如临噩梦。南川第三中学的教室，在靠近走廊位置的墙面上，会有两扇很大很透明的玻璃窗，每每自习课，小戴有意无意之间总会在余光里瞥见张老跛子趴在窗户上，带着阴沉的表情仔细看着班里的每一个人。小戴对此感到非常害怕，并非她没有好好学习，而是人在专注时，猛然看见一些色彩阴沉的东西，都会如此。这种情况也并非一次两次，久而久之，便在小戴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南川第三中学的宿舍里，并没有可以洗澡的淋浴间。夏天的时候，大家便打来热水，拉上窗帘，在自己的宿舍里洗，冬天的时候，就忍着不洗，直到每个两周一次的大休，才回家舒服地泡上一会儿。可谁都没有埋怨，大家也都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带着家人的期望，当然更多的成分是为了自己，社会如此，体制亦是如此，本身就没有一技之长，若再连个像样的毕业证都拿不出来，那自己不光会输在面试上，更甚至会被社会所淘汰。所以，即便条件再差，大家也都只当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先把苦都吃了，都尽了，就等着甘来的那天。

    却说这天，小戴正在宿舍里洗澡，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小戴赶紧找来衣服披上。可衣服披到一半，门竟然直接被人从外面撞开了。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张老跛子。南川和北城的气候相近，夏末秋初，风冷天热，宿舍里的女生们都穿的很少。见张老跛子就这么直接进了门，大家都失声叫了起来，尤其是小戴，几乎**，踉跄着赶紧钻进了被窝。她在信里说，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候张老跛子的表情，脸上的那种笑意，让她至今都不敢多和男孩子接触。后来，宿舍里有一个不服气的女孩将这件事告到了年纪主任那里，张老跛子以怀疑女生再宿舍里捣鬼为由，脱离了关系，被撞坏的门，也是宿舍的女生们负责出钱修理的。

    至于小戴为什么戴着口罩，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前几天，上自习课的时候，小戴的同桌被一道题目困住，实在解不出来，便小声向她求解。自习课纪律严明，学生不得随意说话，但看着同桌的一脸苦相，小戴便开始细心地为她解答。就在她为同桌解答之时，张老跛子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她的身后。张老跛子身上的烟酒味浓烈得熏人，脸上也带着微微泛红的醉意。随后，小戴被张老跛子揪住头发，拽出了教室，张老跛子二话不说，对着小戴便是一顿狠狠地抽扇。没几下，小戴的嘴角和鼻子里便都淌出了鲜血，脑袋也一阵眩晕，班里的同学见状连忙过来求情，随后便将小戴背去了医务室。至今，小戴的脸上都还留有或大或小的淤青。

    还有一些事，是小戴从复读的高年级学姐那里听来的。

    张老跛子有个哥哥，听说在北城地下混得不错，和张老跛子常有来往。北城和南川，往返之间也不过三小时的路程，所以张老跛子经常到北城，流连于夜晚的那片红海。久而久之，张老跛子也被他哥哥带着，染上了一些坏习，抽烟，喝酒，打牌，招~妓，这四样几乎是家常便饭。哥哥的暴躁脾气，也多少给了张老跛子一些影响。其实，我觉得，张老跛子的心里恐怕也很是不平衡。自己辛辛苦苦读书许多年，最后当上了老师，一个很多人眼里很体面很舒服收入也很不错的工作。但哥哥呢？在北城混了这么多年，虽然名声不好，也经常蹲号子，可人家赚的钱多啊。花天酒地，谁人不想呢？

    可能也就是因为他哥哥的关系，学校里也多少对张老跛子有些忌惮，每每出了事儿，总是不会给予张老跛子太大的处分。但有些人就看不惯了，就比如曾经南川第三中学里的风云人物，一个帮派头目的儿子，总说自己器大活好，大家都叫他大根儿。像南川这种地界，人和人之间关系紧密，说不定通过几个人，就能联系上市长。所以，南川第三中学每年也总会有很多走后门的学生进来，这种情况在北城也有，不足为奇。

    却说当年，大根儿看上了张老跛子带的班里的一个女生，那女生家境也算富裕，也算是属于玩世不恭的类型，早就想找机会认识大根儿，没想到大根儿自己就找上了门来。两个人经常出双入对，夜不归宿，有时甚至翘课外出开房。那时候张老跛子还不跛，他哥哥在北城也是风起云涌之时，哪里容得了这种学生？这件事很快就被全校通报批评，大根儿和那女生的家长也跟着被叫来谈话。大根儿心里怎能服气？你姓张的哥哥在北城顶天算个小头目，手下不过十余人，我爸在南川说一不二，我还治不了个你？这不，大根儿就叫来几十号兄弟，生生把他打成了张老跛子。

    信的最后，小戴写明了缘由。在我们初来之时，门卫大爷便通过对讲机通知了校方，学生们也被安排了要少说话。可小戴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纠结的心情，将这些事情全都写在了信里，交给了我们。希望能通过我们的曝光，引起网络上的重视，让真正无良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看着这信，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是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老师，二是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真的记者。只是，如今我唯一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于和安的死，肯定跟张老跛子有着莫大的联系。

    人也见过了，信也读完了，事情也了解了个大概，时间不早，是该撤退了。

    正当我们起身准备要走的时候，距离我们隔着一栋楼的教学楼里的学生们，突然尖叫了起来。声音混杂，有男有女，都似是遇见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我猛然间回想起当时在走廊里感受到的那股阴冷，心中一揪，立马带着小凌跟和尚赶了过去。

    只见五层楼高的教学楼前，有一个人，仰面横躺在血泊里。

    走过去近距离一看，那人竟然就是张老跛子！张老跛子表情扭曲，面目狰狞，明明已经断气，双眼却还是在使劲地睁大，连同着嘴巴一起，很是可怖。张老跛子身上的那件衬衫，纽扣全开，只见他的身上，赫然被人用针扎上了两个大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