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七八月(4)(1/1)
作者:冉无盐盐
    晚上十一点,余美人上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从女儿的房间里透出光来。余美人有想去看看女儿的冲动,想和女儿说些什么。但其实,这么多年,女儿都是极让人省心的。可是今天,她竟然看起情书,又说吃个苹果都长胖。在余美人印象中,唐嫣从没说自己要减肥的话,不论何时,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都是关于学习的。

    余美人肯定唐嫣一定有了思想波动。对,一定是有了。那是什么呢?余美人站在唐嫣房门思索。

    难道——难道她谈恋爱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余美人自己都吓了一跳。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关健时刻怎能掉链子?余美人不再多想,直接推开了唐嫣的门。

    唐嫣坐在那里,端端正正看那本情诗。

    火冒三丈。再有理智,有修养的人,面对孩子的问题,都是无法控制,尤其是面对这种本很听话,成绩优秀的学生,一旦有变,家长是不愿多想,直接打压。

    余美人一把夺过书,啪得一声扔在地上。

    唐嫣,你,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唐嫣轰得一下站起来。直直地站在余美人面前。这时,余美人第一次发现,唐嫣已悄悄地高过了自己,目光可以朝下轻视而怒气地看着自己,说,你出去,出去。

    余美人紧紧握住拳头,唇牙紧咬。多少次,余美人都看不惯那些无礼无教养的孩子,总觉得是大人宠坏的,可这次轮到自己,余美人才深知其间大人承受的痛苦。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好好教孩子,这一刻,她能挥拳过去?毕竟,这是她遇到的前所未有遇到过的问题,她不知这拳挥过去,是换得唐嫣的忏悔,还是更锋芒的对抗?因为在女儿赶她出去的瞬间,她看到了从女儿眼中迸出来东西,这种东西她未曾见过。但是,作为一名家长,她明显受侮。这种屈侮是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的,她想打电话告诉老公,他所谓的好女儿变了,一下子变了。但是这么晚了,余美人怎么去说?上次女儿吃了不干净的食物腹泻,老公也怨自己,说成天什么事也不做,只是照顾女儿,还弄不好。老公那边是没法指望的,她唯有自醒自悟,自思自改,更要自立解决这个问题。

    余美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唐嫣,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唐嫣的语气轻浮。

    你都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

    知道就好,不要一点小事都盯着我,我很烦。

    女儿说烦?早就看出来女的情绪不对。当初辞职加入陪读大军时,女儿唐嫣表现得多么是感动,说,妈妈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一定会努力回报的。

    说好的努力,说好的回报呢?怎么忽然间像变了个世界?

    这才搬来的第一天啦。

    因为老公有事,搬家的事全落到余美人身上,劳累了一天,按说她得她好休息,可是偏却唐嫣这样。这,有天理吗?没有天理也得忍。余美人之前陪读的时候,就听得一位陪读妈妈总叨念现在的孩子不好伺候,脾气大得跟皇帝似地,把家长当老妈子使唤来使唤去的。余美人问对方,你总这么忍着?对方说,那不怎么着,他毕竟是个孩子,孩子们青春期反叛,压力大,只能顺着他来,要是惹毛了他们,他们就来一绝的?余美人问,什么绝的?对方说,跳楼自杀之类的。你没看网上一新闻,因为妈妈批评过于严刑厉,女儿转身跳楼。所以,作为青春期的家长,我们只能才取一忍再忍的态度。

    每个孩子都有坏性子的时候,余美人不想惹毛女儿。还有正是因为搬家第一天,余美人更加忍。要是今天真和女儿干起来,只怕影响这屋子里的风水,影响了风水,就影响了前程。这样一想,余美人变回了正常声音,说道,那好,我走,嫣儿,你早点休息。

    回到床上,余美人是怎么也睡不着。一则她这人有习惯,凡是搬了新的住处都不易入睡,更何况女儿跟自己闹了这么一出。余美人想,要不要再找个时间跟女儿谈谈?不行,要是又谈坏了怎么办?不谈,要是她就此坠落下去,那不完蛋了。我女儿才会是这种学生,也许她在学校遇到了点小麻烦,所以就有了点小情绪?又或者是她处在生理期?生理期的女孩子脾气多少会有点。也许,真是我小题大做了。

    余美人躺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像煎鱼似地。

    第二天余美人起床的时候,女儿早就上学去了。余美人来到女儿的房间一边收拾,一边回忆昨晚的事。想着想着,余美人也感到了自己是有问题的,不就是看一书吗,何况还是英文的,没准是老师们布置的。余美人虽然算不上高知,但自从女儿上了高中之后,她也就格外关注每年的高考试题,从这几年高考的题目来看,许多知识已跳出书本。万一,英语考试是他弄一题,要求写一首诗啥的,女儿写一优美的情诗也是可以的啊。女儿从小品质优良,为娘的为何非要把她推向火坑?

    中午,女儿准时回家吃饭。拉开门,就朝屋里亲切地唤余美人。

    余美人端着炖好的鸡汤出来应着,心想,这毕竟是亲生的,没有隔夜仇。何况,她们母女本没有仇的。余美人切了几片宁夏西瓜,放在女儿面前,问,热不热?

    热,外面像火炉一样。

    确实,这入了伏的天气,骄阳似火。女儿没带伞,没带帽子,小脸回来的时候,晒得通红。还没等余美人吃完,女儿便说,我去休息。看着女儿紧张有序的生活和学习节奏,余美人止不住又心疼起来。余美人对着女儿说道,你房间里的空调我已经打开,等会你睡醒了起来,在冰箱里拿片西瓜吃了再走。还有,你等会去学校还是带把伞吧,外面太阳大。女儿说,算了,麻烦。

    怎么算了,又晒又热的。

    女儿似乎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去帮我买一顶可以折叠的帽子,伞太麻烦。

    余美人满口答应。

    下午女儿上学没多久,余美人就拿了把太阳伞出门。刚下楼,余美人就遇到了郭小艳。郭小艳问余美人这么晒去哪?余美人说,我去街上帮女儿买顶帽子,一个女儿家,天天晒来晒去的,总不好。

    郭小艳说,那是,你家女儿我见过模子不错,要是再白点就更好了。

    郭小艳的观察能力强,一语击中要害。唐嫣哪都像余美人,只是这皮肤随了她爸老唐,小时候,唐嫣黑得像块煤似的,黑黑瘦瘦地像只猴子,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白白胖胖地,余美人一度羡慕地要死。这几年,唐嫣似乎变白了许多,所以人也就变好看了许多。

    余美人自我安慰道,女儿随我家老唐,天生黑。

    不不算太黑。见着余美人这样失落地说,郭小艳反倒安慰起来。

    余美人转了话题,问郭小艳去哪,是不同路去逛街?

    郭小艳略显不好意思地说,几个朋友约我去打麻调,这么热的天,只有躲在空调房里打麻将舒服。

    余美人问郭小艳,你家路路不回来吃饭。

    嗨,小事,我中午就给钱他了,让他自己去吃。这大热天做饭,真是难受,烧出来他又不爱吃,所以这样双方乐得妙处。郭小艳说完,宛然一笑,嘴角上方还泛出淡淡的小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