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离别恨(1/1)
作者:成都杨
    祖父去世后的第四天半夜里,我和堂弟睡在床上,只听到门后面和老柜子后面劈劈啪啪的一阵乱响。我们两个小年轻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说了出来,长辈们说没什么,是祖父回来在收脚印。我们家乡有这样的说法,说人死后的几天里,这亡人一定会把自己生前所留下的脚印都要收回去,一同带到阴间去,于是我和堂弟听后更加的害怕起来,不敢到那屋子里面睡去。

    第五天里,亲戚朋友都陆续的离去。这天姐姐也要回去了,我姐夫一个人在那边打理生意,她有些放心不下。离别的时候,姐姐突然的又问起我和婷婷之间的事情,问我们好久结婚。又说有空了就过来看我们,我没办法给她说实话,于是遮遮掩掩的搪塞她。

    姐姐的远去,我和母亲都有些伤感。中午的时候,我突然的听到父亲和鲁三叔争吵起来,而且越来越激烈。我听到母亲在旁边劝解,于是走到门口想去弄个明白,也想去劝解劝解。

    刚要推门进去,鲁三叔猛的开了门,气喘喘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莫的端公。我喊了一声三叔,他看我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满面怒火的走了。母亲来到门口,很为难的对他们致谢告别。

    我进去看到父亲坐在里面很生气的样子,我问他什么事情,他看了看我不说话,然后起身走了出去。我很纳闷,估计可能是工钱上的原因闹僵了。钱这东西,可真是个害人精。

    祖父葬在坟林包,那里是这个村庄坟茔的聚集地。石门村一共有五个这样的大土包,包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死人墓。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土馒头在上面摆放的很整齐,这些土堆新旧各异,有的上面石头缝里挤满了茅草,残缺的墓碑上散布着青苔。有的上面还盖着新鲜的黄土,花圈骨架还散落在旁边。

    祖父去世后的第七天里,我们已经把后事料理得差不多了,他老人家的屋内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家都纳闷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土医生,怎么就没有存下一点钱呢!

    于是我的两个婶婶各自拿了两床老棉絮和一些锅碗瓢盆去,我母亲提前端了一把黄花梨木太师椅来,姑姑和姑父把一个柏木柜子抬回去了,祖父养的老黄狗送给了同房亲戚幺叔守果园。

    这天下午鲁三叔和莫端公过来给祖父烧头七,父亲和莫端公打着招呼,却没有同三叔讲话,他们开始做着法事,我们在坟前磕头,烧纸钱。从坟场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我母亲和鲁三叔在后面低声细语什么,父亲却在后面冷冷的各自想着心事。我们把祖父的老房子锁了,然后大家都回自己的家去了。

    我在家里又待了两天后就准备回城里上班,出门的头天晚上,母亲神神秘秘的来到我房里,把一个黄布袋拿给我叫我揣好,又再三叮咛每天一定要放在身上。

    我问她是什么,母亲说看我身体不好,专门求了一道符来保平安的。又说一定不要让我父亲知道,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最是反感这些封建迷信。

    这些年我知道父亲和祖父关系一直不好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指责祖父和“牛鬼蛇神”有来往,而祖父又“屡教不改”,于是父子关系一直很生疏。而父亲口里的“牛鬼蛇神”,就包括三叔和莫端公。

    父亲在部队呆了八年,是马列的信徒,立场坚定得很。然而母亲毕竟是妇道人家,虽然也是接受的无神论教育,但牵涉到家人的平安原则上,就成了乡愿,玲珑圆滑,马列及鬼神互不得罪,双方有请。

    我成长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从前虽然也嘲笑过那些“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人士,却也并不是父亲一个阵营的,私下对幽冥之事还是有些畏惧。前一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如今,我的心自然的偏向祖父了。这马克思一向行事磊落,想来是不会放冷枪的,然而这幽灵却难说了,喜怒无常,不一定讲什么道义,须提防下面的人“含沙射人影”。

    我本来只请了一周的假,但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前天又打电话问公司要了三天假。然而今天再不回去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于是晚上我就赶到了车站,坐一晚上的火车,准备后天就去上班。

    这天刚好是周末,还没有下火车,婷婷打来电话说要到车站来接我。我想了想,于是喊她带上阿黑直接到我家去等。到家的时候,婷婷已经在楼下等了,阿黑见我回来,飞也似的扑了过来,我见它瘦了不少,有些心疼但又不好抱怨婷婷没有照顾好它。婷婷问东问西的,我给她说着家里的情况,一同上楼去了。

    第二天上班,耽误了十天,策划部的事情累积了不少,自然少不了受别人的白眼。忙得个不可开交的时候,偏偏程思泯过来问东问西的,又说些公司的新鲜事情给我听,我边应付他边忙自己的。

    真后悔当这个狗屁经理,不然免得担这些个责任。我这个性格,不是做领导的料,还是做被领导者的舒坦,这个我自己都清楚。这可真是应了婷婷她妈的老话,“癞狗扶不上墙,阿斗坐不了龙床,苞谷杆杆抬轿子——不是那根料!”

    为了补上被耽误了的事情,七点半我才下班,难得程思泯也跟着加班。说实话,我还是挺欣赏他的,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真算是娇生惯养的王子了,但做事情还是比较认真。策划部这段日子要不是他,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我说我请他吃饭,他也不客气,欣然的接受。

    我带他去我和婷婷经常去的那家冷锅鹅唇店,我吃得津津有味程思泯却辣得不行了,接连喝了三瓶豆奶,我笑他还喝豆奶跟女人一样,他小子赌气陪我喝了两瓶啤酒。

    出了餐馆,我看他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知道他有些醉了,于是说打的送他回去,当他听说我家离这里不远的时候,非要去我家住。

    我心底不乐意,主要是觉得寒碜,他这样的富家公子哥,睡我的床恐怕会不习惯。但他坚持要去,我没有办法,总不能拒人千里之外,我只好带他回去,这小子酒喝多了脚发软,我基本是扛着他上了七楼。到了家,阿黑见了一个陌生人,先是一愣一愣的,但马上跑过去和他亲热。程思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搂着阿黑亲热,也不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