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静散人很久没有经历如此酣畅淋漓的斗法了。论道行，她是全真七子之末，论地位，她是坤丹道法之祖，女丹道创始人，声望日隆，也许有人说不出全真七子都有谁，却不会不知道清静散人孙不二。即使是在内丹符箓之争、南北之争、内外丹之争中，亦不敢有人对清静散人不敬，当然也有尊重女道的因素在内。再加上有众位师兄在前，清静散人能施展毕生所学与人斗法的机会并不多。

    孙不二虽以女丹道创始扬名于外，而术法不显于世，但更让人不为所知的是，她其实更是易理阵法的行家。孙不二原名孙富春，出生富贵，饱读诗书，但女人不能科考，因而她专注于杂学，通易理。及至拜于重阳子门下，法号不二，修习玄功，更是对于玄妙法阵痴迷不已。

    奇石山神之名，孙不二闻名已久，对于山中法阵，她更是神往。不过全真派心法讲究明性见道，而她自己的独创心法更是主张心地清静，性功修炼达到她这种境界，自不会前来争强好胜，徒乱道心，这次在谭处端、刘处玄、王处一、郝大通四位师兄的陪同下前来拜山，自有机缘。

    别看全真七子名头不小，其实除了重阳子、长春子修成阳神，羽化飞仙外，其余六子，虽都有创派之功绩，亦不得不在寿终正寝后，修炼阴神。其实很好理解，全真道师承于钟吕内丹道，而钟吕内丹道讲究的是丹成而肉身不灭，以身飞仙。重阳子创全真道，合道、儒、释三家之精华，创新教义，主内丹修炼，兼修符箓，追求“阳神”、“真性”不灭。认为人之肉体是要死的，只有人的精神才能不死，形成独具特色的内丹理论。大凡新派道法出世，必有许多需要补充完善之处，而全真七之正是这一道派的先驱，再加上世俗传教之累，全真七子竟然有六人不能在生前修成阳神。

    全真六子化为阴修，幽冥地府却无人敢欺，皆因其六人在入地之际，就有练虚合道的境界，阴神初成，因而在阴间，全真六子的名头并不弱于阳间的全真七子。就在前一阵子，丹阳子马钰，终于参透道虚阴阳，阴神大成而阳神出，仙魂渡口飞仙境。此事尚未外传，不然陆徊也不会以丹阳子的名号吓退黄泉四怪中的龟妖。当然，即使日后传扬出去，全真六子变成五子，全真道不但不会势弱，只会更增其盛名。

    马钰出道前是清静散人的夫君，全真道主张清心寡欲，禁婚配，持戒甚严。入道以后，马钰孙不二化夫妇之情为道友之谊，各自修行。初入地府时，全真道在这里根基甚弱，因而全真六子聚于酆都城共同修行，同时收聚弟子。随着全真道在阳间大显，阴修全真势盛，遂于七仙岭立派。

    全真派七仙岭开山，是轰动冥界的大事，当时七仙岭盘居七妖，千年修行，道法高绝，七妖又十分团结，不近外人，使得当时七仙岭与妖神山、黑山合称妖界。妖界与阴阳界并起于幽冥界，势成一方独立天地。全真六子进山，如果仅仅是技压七妖，必遭妖界合击，而全真降服其心，使得七妖归依全真，妖神山与黑山最终也只是将七妖驱逐出妖界，同时，七仙岭也不列妖界之内，全真派改其名为七星岭，全真派自此成为冥界大派，堪与龙首山天师道（后改名正一道）齐名。

    全真派禁情欲，偏偏道家女修十之七八归于清静派，因为修为有成的阴修女道极少，不比阳间的女道士，束发入观即为道士，成为阴修必须有炼气化神的境界，因此阴修界是典型的男多女少，甚至导致许多阴修找鬼修、妖修为双修伴侣，其实道法不同，难有裨益。由此可见，清静派简直就是阴修的圣地，而清静散人则深为之所扰，门下弟子也不得清静。

    全真派男女混居，很不利于戒律修持，曾经就有道侣为情而破出全真，道家持戒，却不能因情戒而动杀戒，最后也只得放其出教。清静散人早有另觅道场之想，当然早期因为全真门下弟子甚少，便于管理，冲突不显，并不迫切，后来丹阳子突破在即，常与她探讨修炼心得，来不及另寻道场。直到丹阳子飞升，清静散人首先想到的修炼之地就是奇石山。

    清静散人甚至想过，如果能度奇石山神入全真教，那真是大功德一件。山神是修神道，道家修仙道。神道以修功德，发展信徒，修炼信仰神念为主，仙道以修炼自身精、气、神为主，但二者之间并不冲突，仙可以为神，神亦可以修仙，比如道家所拜的先天尊神三清天尊即为仙道大成而敬为神。神有天神、地神、鬼神之分，比如三清、二郎神、瑶池西王母等自是天神，山神、河神、土地神等属于地神，阎罗、判官属于鬼神。碧心是地神，她能动用的神力山川灵脉是固定的，而在地府，地神难以发展信徒，因此清静散人对于度她修仙还是有几分把握。

    然而在与山神碧心阵法相斗，八卦阵历八八六十四重变化，历时三天三夜，双方堪称伯仲，清静散人对碧心更是惺惺相惜，钦佩不已。阵法突然停止了变化，孙不二先是一愣，随即明白碧心或许也是觉得双方在阵法一道分不出胜负，有心放自己等人入内相见，于是迅速地推算八门，经生门，入休门，山水变换，直入一清幽山谷，只见一妩媚俏丽的女子站立在谷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孙不二连忙一正身形，上前施礼道：“全真教清静派孙不二，特来拜会神女，孙不二与神女神交已久，却不得其门相见，冒昧闯阵，还望勿怪。”

    却见那神女俏生生的脸颊飞上一朵红云，脆生生地道：“原来是全真教的真人，果然风采逼人，清静散人更是女中豪杰。”

    她这一翻半江湖气的赞扬，孙不二却是听叉了，以为她怪罪全真教以势欺人，孙不二略显尴尬，却又不好解释，终究她本意也是想来谋一道场，只得告罪道：“多有得罪，请神女海涵。”

    那神女微笑道：“小女子胡雪儿，神女身边一侍女而已，奉神女之命，前来接引众位客人，诸位请随我来。”那女子正是胡雪儿，全真众道未见过神女，见她风采高致，却误认为神女了。

    以全真五子之能，竟然错认了一小侍女，众人大为尴尬，又见那女子一转身，水波乍起，恍惚之间失去踪影，王处一惊奇道：“孙师妹，这又是什么阵法？想不到山神身边一侍女，就有如此修为！”

    孙不二掐指推算，琢磨半晌，道：“这是幻阵，以术法为主，阵法为辅，主迷人心智，更乱情意，大家留神便是，好在我全真心法清心无欲，当不受蛊惑。”说罢带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