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粽子【长篇】(2/2)
作者:启平
    我打了个冷战,顿时清醒了。

    我到多姑娘家时,正好是半夜十二点,猛鬼现身时。

    “你在外面干什么呢?等人啊?”

    “没,都到你这了还等谁啊?”

    多姑娘白天摆肉摊,但晚上则帮她妈扎纸人。她母亲是做殡葬行的,因为不想女儿嫁不出去,所以才叫多姑娘改行卖肉。而我是她们家的老邻居,曾在一个院子里同住十七八年。

    “我说你呀,今天怎么怪怪的?要是真不舒服就回去吧,我一个扎就行了。”

    都把我叫来了,又说这种话,怎么说我都是学过心理学的人,当然明白她这是坚定的要我留下。

    “没事,反正我来就是给你做个伴儿。我是警察,一身正气,鬼神不侵嘛。”

    我坐下,帮多姑娘糊一辆纸奔驰。

    这年头,老人活着时不好好孝敬,死后弄这些没用的东西,真是不明白,都给谁看啊?

    “对了,白天你怎么回事?帮那两个卖粽子的干这干那,你昨天不是和我说要监视他们吗?还是你看上那个女的啦?”

    多姑娘的目光突然凶恶起来,我却视而不见,只想着她说的话。我真的帮嫌疑犯干活啦?还放走他们?我被催眠了还是怎么的?我忽的想起来,埋伏时处在下风口,闻了整整一天的粽子香,难道他们在香料里下了药?我立即想到蔓陀罗,它的根茎燃烧会使人产生幻觉。

    “不能帮你了,我想到案子的突破口了,明天晚上再帮你,我走啦!”

    我说着起身就走,多姑娘隔着一幢纸别墅伸手来抓我,但没抓住,眼睁睁的看着我跑掉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多姑娘,心头那么的痛。

    深夜的菜市场看不到一个人,帆布捆住的菜堆看上去就像一顶顶熄了灯的帐篷。我潜行其中,觉得自己像个夜行的大侠。

    万家乐门前,我仔细搜索,终于让我找到蛛丝马迹,在地面裂缝里我抠出一块干透的调料块,拿到鼻翼下闻,那种异香果然和教课书上写的一样,是蔓陀罗!

    “东春巷三号,要记得来啊!”

    耳边忽的响起这句话,我惊骇的转身,整个市场里只有我一个人,但那些菜堆后仿佛隐藏了数不清的歹徒。我搓搓湿漉漉的手,镇定的站起来。

    终于想起来了,白天确实帮嫌疑人干过活,他们还留下了暂住地址。

    “东春巷三号?这回一等功是跑不掉了。”

    “你来了。坐,我们一会就好。”

    东春巷三号的小院里,白天那对做粽子的男女果真在。我握着手枪在靠墙的板凳上坐下,手有点抖。真不该充什么孤胆英雄,等队长他们人都到了再冲进来也不迟。

    虽然我很想对那对男女说就当我没来过,但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名警察,我是不能逃的。

    “你在等人?”

    那个男人一脸友善的笑容,他看我的眼神都很和气,我实在无法把他和杀人狂联系到一起。

    “咳咳,你们做过什么不和我说了吧?我自然是在等人的。”

    那个女人也停下手,把揉好的面滚上些面粉,放到一旁。她抬起了头,把垂下的直发挽到耳后,不经意间粘到些雪白的面粉,却并不显得难看,反而更加妩媚。

    我看的有些发呆,不觉中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真是太尴尬了。然而那女人只是一笑,瞥了我一眼,红唇微动,像是飞了一吻。我的眼睛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着,跟随着她向旁边的一口锅移去,又顺着她的纤纤玉指向下,看见她从锅里捞出一颗人头放到案板上。

    天啊!一颗煮的半熟的人头!!

    我顿时本能的跳起,抬枪直指他们俩,不停移来移去。

    “很吃惊吗?你们队长比你来的可早多了呢!”

    那女人妩媚的笑着,眼角流光,把人头的脸转向我。那颗煮胀的脸虽然有些陌生,但嘴边左下角的那颗痣是不会变的。

    天啊!那竟然是队长!!

    “你看,坏人做多了坏事,就总该有人来惩罚他们。而我们,就是惩罚者。”

    这话从那女人的嘴里说出来,像是天经地义。

    可我的腿止不住的抖,队长都给他们煮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我是警……警察,举起……你……你们的手。”

    我已经很多年不结巴了,想不到今天又结巴了。

    “你当警察也很久了吧?有没有想过杀人?一定有吧?我们从前也是警察的,可是眼睛所见全是黑暗,坏人横行而好人冤死,谁管啦?就像这个人,他生前强迫良家女子卖*,甚至拐卖妇女。就因为他穿着一身警服,居然没人管。所以他该死!”

    那女人妩媚的眼神突然变得凶恶起来,她*起一柄锋利的菜刀猛剁下支,队长的头顿时被砍去半片脸。骨肉分离,露出两颗金牙,嵌在白骨之上。

    我后退一步,依靠在墙上,突然感到腹中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傍晚吃过消化了一半的食物像股浊流喷出口腔。我不停的吐,不停的吐。

    “你一定想过吧?在你值班的时候肯定看见过,他们是怎么拷打少女,要她承认卖*吧?还有去年的杀人案,他只因为五千块钱就把证人地址卖给了黑社会,结果那个证人一家全都被杀了。你不是怀疑过吗?”

    我扶着墙直起腰,一眼看见那男人又从另一口锅里捞出颗人头。

    天啊!他们究竟杀了多少人?

    眼泪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拼命的眨眼,努力分辨,总觉得像是认识的,待到那男人把头摆好,我终于看清楚了,右耳缺了一半,那居然是菜贩子陈五!

    “你看这颗丑陋的头,它丝毫不以为自己是丑的,可悲啊!”

    那个男人手起刀落,把陈五熟透的头劈成两半,人脑的沟壑清楚的呈现在我眼前。我再次忍不住的呕吐起来。

    “举起你们的手,我是警察!”

    我一字一顿的说,可他们丝毫不介意我的举动,自顾自的做着事。

    “他叫陈五吧?就是他买了被拐卖的妇女当老婆,还每晚虐待那个可怜的女人,在她不能下地干活后就转手卖了出去。像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你说是不是啊?”

    “举起你们的手,我是警察!”

    我再次强调,可他们依旧不理,甚至开始包人头肉包子,和人头粽子。我嘴唇发抖的看着那男人把泡好的糯米捞出来,添进拆好形状的竹叶里,又顺手从陈五的头上剜下一片肉或一勺**塞进糯米里,再添上一勺糯米,包好绑上苇绳,丢进锅里。他漫不经心的做着,我两腿颤颤的看着。

    “举起你们的手,我是警察……”

    不知为什么,我的底气越来越弱,手上的汗多到握不紧枪了。

    “其实你也该死!”

    那个妩媚的女人突然盯过来,我的眼睛竟不敢再和她对视。

    “你竟能看着他们做恶,容忍丧尽天良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所以你也该死!”

    她提刀走出来,我本已放低的枪口立即又抬起。可是眼前却是一幕幕曾发生过的事情,路边哭泣的老太太,正被强*的女学生,还有办公室里等待未知命运的上访者。我竟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中,这难道就是我在警校时发誓要当的好警察吗?

    她说的对,我该死!

    “不许你们碰他!”

    多姑娘突然出现在我身前,她张开双臂拦住那女人的路。她的背影显得那样高大,像一座山。

    “好啊,又来一个,大不了再添口锅。”

    那女人阴森森的话立即让我清醒了,我是警察,我要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而不是让人民群众来保护我。

    “就算我该死,也不该由你们来决定!”

    我刚说完就发觉,这话多余,那对男女全都杀到了面前,多姑娘已经倒在我脚下。明晃晃的菜刀像流星般劈下来,两个方向,无处可逃。我大喊一声,紧闭双眼扣动板机,枪声连续的响起,直至子弹全部射出。

    ……

    “下面,由6.22大案的侦破人员,史长发同志上台发言!”

    台下掌声雷动,我飘飘然的浮上主席台,那么多双眼睛盯上来,我一时激动把昨晚背好的词全忘了。他们盯着我,我也盯着他们,死一般的沉默。领导在一旁低声的提示我,桌子里面有备用讲演稿,然而我的眼睛却浮现过一幕幕真实的画面,半熟的人头,疯狂的惩罚者。可那是为什么?正义难道一定要这样才能伸张?还是说一切正义最终都会是变态的?

    “咳咳,史长发同志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考验,他失去了一位好战友,所以心情还没恢复。大家给他些掌声鼓励一下!”

    台下再次掌声雷动,可在我听来却那样的虚假。只有那对杀人狂伴侣死前的话在脑海中回响,于是在掌声停息后,我对着全场几百位警察,大声的说:

    “你看,事情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你开枪,一切罪恶就都结束了,正义就是这么回事!”

    台下死寂无声,领导脸色阴沉,我站起走下主席台,穿过无数的目光,走出会场,走进外面的世界。

    是的,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