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朝炎慕辰(四)(1/2)
作者:纪吾
    慕辰在大殿毒倒地之际,已经吃下了淳于琰悄悄给他喂下的解毒药。 可那剧毒,毕竟不是假的,纵然得以解除,对身体的伤害依旧是不容小觑的。

    适才的一计火莲诀,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所有力气,此刻走到了皞帝面前,脚步竟有些微微的虚浮。

    他望着自己的父亲,见后者暗沉锐利的目光越过自己、掠向了门口,漠然的笑了笑,“父王不必看了,不会有人来了。你交出印鉴之后,整座承极殿便被我的人控制了。”

    皞帝抬起眼帘,看向慕辰,眼似有强烈的情绪涌动,然而体内的焰魄让他使不出半点的力,连眦裂发指的表情,想做、也做不出来。

    慕辰慢慢跪至皞帝面前,与他平视相对。

    他垂下眸,凝视着湖碧青玉的地砖,低低说道:“父王可记得,我幼时最喜爱的地方,便是这承极殿。青玉的地砖,鎏金的壁带,杜衡的熏香……那般的宽敞明亮、富丽堂皇……可是,对于尚是孩童的我而言,这一切,代表的、仅仅只是父亲而已。

    只要来到此处,便意味着,能够见到自己的父亲……

    父王可还记得,在这里,你曾抱着年幼的我,指着案的舆图对我说:‘终有一日,东陆的天下,会是属于你的。’

    因为这句话,因为年少时承载的父亲的期望,不论学什么、做什么,我都拼尽全力,不落人后。处理朝政也好,战场杀敌也好,我都旁人更用心、更谨慎、更毫无保留。我时刻告诉着自己,我是朝炎皞帝的儿子,未来东陆的帝君,我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博得父亲的青睐与赞叹,更是为了朝炎王族的荣耀与强权!”

    他停顿了许久,语气渐染苦涩,“可也是在这承极殿里,父王将琉璃盏砸到了我头,说我犯下了谋逆大罪,说我死不足惜……”

    慕辰缓缓抬起头,望着皞帝,“那个时候,父王心里其实很清楚吧?莫南岸山弹劾我的那封书函是假的,所谓谋逆大罪,只不过是莫须有罢了。”

    宽阔空旷的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壁带的坠珠偶尔漫无节奏地发出几声叮咚脆响。

    皞帝瞪着慕辰,用被焰魄不断吞噬着的神识微弱传音道:“算你从前未曾做过,今日却也应验了。帝王心术,左右人心,你当日掌控不住朝臣、受其弹劾,失势亦属自然,有何不甘?”

    慕辰自嘲浅笑,“不错,是我大意,是我轻信。从幼时乳娘利用我对你下毒的时候起、从我明白你为何会娶我母后的那一刻起,我该明白,生在王室,等同于生活在了谎言编织的一张,没有任何人、任何关系,是能够信任的。但父王可曾知道,当我站在刑台之,被天雷斩伤到痛不欲生的一刻,我竟然还愿意去相信,相信你不仅仅是朝炎的帝君,也是生我养我、曾经那么疼爱过我的父亲!”

    他别过头,墨黑的眼睫低垂、微微颤动,在苍白的面庞投出了两道悒郁的阴影。随即他抑制住情绪,继续冷冷说道:“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把身边的每个人都当作了棋子,妻妾儿女,世家朝臣……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顿了顿,“你可知道,今夜在宴会下毒之人是谁?你的王后,你最疼爱的儿子,连同他们背后的方山氏,再也容忍不了你那些平衡牵制家族势力的手段,再也等不了你无期限地利用他们巩固王权、却迟迟不给他们想要的储君之位,所以他们索性打算杀了我、杀了青灵和百里扶尧,再嫁祸给如今一心想与百里氏为难的淳于甫。”

    朝局势波云起伏,任是方山王后再沉得住气,面对慕辰实力一日盛过一日的状况,她又岂能坐以待毙?

    凭风城变故之后,淳于甫日日入宫请旨向大泽问责,满朝皆知。这种时候,若是大泽世子夫妇、以及向来与青灵亲厚的大王子慕辰,遭人谋害身亡,想要将罪名栽赃到原本愚笨无能的淳于甫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可惜方山王后与兄长方山修精明谨慎、步步算计,终是敌不过慕晗的疏忽大意。

    他去弗阳探望宁灏,言语间一时自矜狂傲,忍不住将所谋之事和盘托出,却不知,整个莫南氏的山庄,已经布满了诗音的眼线……

    将计计,声东击西,环环相扣。

    对于统领过帝国大军的慕辰而言,这些策略,确实,算不得什么。

    “今时今日的局面,是你一手造的。”他对皞帝说道:“当初莫南岸山以兴建军防为由,向你求要王室所拥有的神器地坤塔,你其实也猜到了他会做什么,是不是?你暗旁观不言,无非只是想让世家彼此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皞帝愈渐虚弱的神识传来一声淡淡的冷笑,“你难道想指摘我做错了?这样的局面,难道不也是你乐见其成的?世家的影响力,原本是对王权最大的牵制。从前你之所以为他们所忌惮,不是因为那些摒弃种族门第之分的言论政见吗?”

    “从前……”

    慕辰轻轻喃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从前太过天真,妄以为言论政见能左右人心。死过一次,方明白强权铁血,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他抬眼看着皞帝,“这个道理,父王我更懂吧?当年你毒杀你王兄,谋得储君之位,不是用的这样的手段吗?”

    皞帝失神一瞬,继而怒道:“顾月那个贱人,跟你说了什么?”

    慕辰沉默着,没有答话。

    知晓当年隐事的宫人,早已不复存在。顾月口口声声的指证,说到底,也不过只是猜测而已。

    而此刻,慕辰终于从自己父亲的反应,得出了确切的答案。

    过了良久,皞帝再度开口,气息已然虚弱不稳,“所以今日……你是打算弑父?”

    焰魄吞噬着他的意识,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起来,隐隐约约的,他竟似乎看到了自己兄长临死前的模样,那般的怨恨、那般的不甘……

    “你若要这王位,又何必如此?”

    他缓慢而气弱地说道:“慕晗,终究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其实,本准备……将你立为储君。你又何必,非要如此着急……”

    慕辰极尽嘲讽地一笑,“是啊,我确实可以选择等待,等你利用完我、利用完我所珍视的人,再名正言顺地把那个位子传给我。”顿了顿,声线有了一丝不知是痛苦还是悲伤的迷惘,“可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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