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铁杉码头(1/1)
作者:唐竹
    天还蒙蒙亮,浓浓的雾气还没有从城北的码头散去,民力已经纷纷赶到码头上各个掌柜的盘口等待工作了。码头很少使用长工,因为这样会出现工头与民力长期熟络后拉帮结伙的现象,难以管理。且纵使帝都的码头每日进港的货船都有上百艘,但干这活的民力确是更多,也从不怕招不到工人去干活。

    铁杉码头是帝都所有码头中最偏最脏乱的码头,那些装运平素里帝都贵人喜好佩戴的,来自各个分国的珠宝、茶叶、针织品等优美工艺货物的货船是绝不会在这个码头停留卸货的;这里看上去就只是一个贩售渔获的穷码头。

    但若是在帝都之中想求一把趁手的钢刀、一颗仇敌的人头、一个来路不明的绝色女子...或是一条准确的情报,没有地方能比这里来的更迅速且牢靠。熟知这里的人都知道,铁杉码头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明码标价”的。帝都之中很多的帮派都将堂口设立在这里,码头的深处常常发生械斗,港口边的水下常有裹着尸体的麻袋。在这里强者才能拥有更多地盘和船位;这是一个城卫不会巡视和过问的黑街,蜘蛛和蛇鼠在阴暗的角落中欢唱。

    铁杉码头港前的大门还没开,门口就已经站满了来应工的民力。铁杉码头中虽说常有帮派械斗发生,偶尔也要跟着招雇自己的老板出去打斗,但发的酬金却是帝都中最高的,干的活也并不算特别脏累,所以来此应工的民力一直很多。太阳刚露个边,应工的民力已经站满了码头门前,生怕自己得不到这一天的酬金。一个身着破旧棉袄的中年人将双手交互插进袖口,防着衣服中那一丝热气散掉,他将头靠在围栏的木杆上,打算在开闸前稍微打个盹,却似乎看见前面的浓雾中闪过几道黑影,飞速的升到围栏之上。他用力揉了两下血红的双眼,打算看得清楚些,却发现面前依然是那散不开的浓雾。

    “一大早真是活见鬼了。”他撇着嘴嘟哝两句,便将头倚在木杆上又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切却并不是因为他的宿醉或是困乏产生的幻觉,那一行黑影显然都是身手过人的高手,也似乎是对此处极为熟稔,攀着围栏上的几处缺口飞身越过围栏。

    “丁先生,码头之外那么多人,不会发现我们吗?”一个黑衣人越过了围栏之后,瞄了一眼码头前的人群,对身旁的领队问道。

    “不会的,唯独在这个码头中,发生什么怪事都不算稀奇。子平,这是你第一次进铁杉码头,等下你什么都不要说,在一旁看着便是。”丁梨洲掀开兜帽看了沈子平一眼,准备带队穿过码头圈外围的废旧楼房进入深处。

    一行人在外围的废旧楼群中穿行了一会,避过了几个搬运渔获的工人,进入了码头深处,一直行至一间嵌在周围楼群中的二层小楼前;只是一件很普通的旧楼,和周围的所有房子都似乎一个样子,周围也都是一些破旧的废弃楼房,但此处却是令人感到一阵寒意,那看似破旧的木门上有几道深深的刀痕和一些干涸的黑色痕渍。丁梨洲走至队伍最前方,按一定的频率叩门,直至门内传来了闷声的问话。丁梨洲贴着门答了几句,这才听到门口传来了拉动门栓的沉重声响,随后那道破门缓缓打开,丁梨洲吩咐了几句,有几个人立刻散开在四周,其余的人跟着丁梨洲进了房。

    沈子平跟在队尾进了这道破门,却发现这门后是镶了厚重的钢板的,门侧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皮肤黝黑四肢健壮,在这寒冷的清晨也只着短衣;在衣服中露出的臂膀上肌肉虬结却布满伤痕,尤其是咽喉处一道恐怖的疤痕,这一刀应是致命的,不知他是如何被治好。这汉子开过门也没有言语,只是打量着沈子平这一队人,但沈子平却觉得自己从他打量自己的眼神中隐约看到了一丝蔑视。

    丁梨洲示意手下人马在一层大堂内等候,对开门的汉子点头示意一下后独自走向二楼,陈旧的楼梯在他的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他走上二层后,扶了扶腰间的刀鞘,走向了尽头半掩的那件房,屋内透出的烛光在这阴暗的无窗房间中显得也不是那么温暖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门口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屋内传来了一句低语,丁梨洲咳了一声,推开了那半掩的门走进屋内,只见屋内一个人坐在木桌后,借着昏暗的烛光在看着一本书。

    “吴幽,这是上次情报剩下的酬金。”丁梨洲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扔在桌上,这一声闷响也让吴幽抬起了头;那是一张俊朗刚毅的脸,如果不算左眼那处刀痕的话,那一刀自额际至鬓角,似乎也正是这一刀毁了他的左眼,那里现在只有一个漆黑的凹洞。这张脸似乎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春秋,可他的独眼中射出的光却夹带着浓厚的风霜。

    “和你们这样的人合作真是爽快,毕竟是拿官粮的,吃喝不愁啊!姓苏的老东西总是能想着法子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吴幽放下那本书,伸出手取过袋子掂了两下,轻笑着说道。

    丁梨洲皱了皱眉,似是不满于他讥讽的语气和说法,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对苏大人抱有不满,但牺牲是难免的,你要否定自己曾做过的一切么?而且那些事早都已经过去了。”

    吴幽摆摆手,打断了丁梨洲的话,嘴中嗤笑道:“不满?你倒是跟老东西学会了怎么磨嘴皮子;我用不着你给我上课,在我为老贼杀人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对着人形靶练习刀术的新手。只要我吴某还活着,他姓苏的曾做过的一切就绝不会过去。”

    丁梨洲叹了口气没有再接下去,吴幽也微微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不提这些了,现在老子只认钱不认人,还有没有事?没事就给我滚蛋。”

    丁梨洲这才说道:“巡察府的人手折了不少,苏大人想与你合作,让你的人替我们搜集情报。”吴幽挑眉盯着丁梨洲,缓缓说道:“姓苏的不怕我给你们卖了?就像他曾对我做过的那样?他能给我什么好处?老子不稀罕为了那老贼去赚血钱,对当官也没什么兴趣!”

    丁梨洲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回答,微微一笑道:“苏大人说他给你的好处就是那个你一直想得到的,你定会满意,且每次的酬金也都会只多不少;只要你如往常一样提供鬼蛇行动的情报,并全力防止我们黑衣局的情报外流,接下来就由我们接手即可。”

    吴幽沉吟了一会,这才缓缓说道:“好,我答应你,但你听好了:少一个子,我都不会放过你们,若是楼下那一队人是你所说的黑衣局,那你该知道就凭这样一队人挡不住我做任何事;而且拿到你们想要的之后别再想从我这里借任何一个人,明白了么?”

    沈子平和几个同僚就在大堂静立着,那个开门的大汉根本没有招待他们的意思,只是在一旁不断打量他们,那带着查探和挑衅的目光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丁梨洲一早就提醒过他在此地万事要隐忍,他只得将脸深埋在兜帽下面。直至楼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沈子平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丁梨洲走了下来。

    沈子平立刻迎了上去,丁梨洲抬起手止住了沈子平的问询,示意众人离开此处;他对门口的大汉点头示意了一下,那大汉这才回过身子,将门后厚重的干板挪开,沈子平上前推开外面那道破旧的木门,丁梨洲带着人快步走出去这间旧楼。

    然而在街区上快速前进了好一阵,仍不见丁梨洲放慢步伐,整队人也值得跟着他向湾区深处前进,沈子平快跑了两步跟上丁梨洲问道:“丁先生,接下来不是只要去领走订制的刀具就好了么?为何走的如此仓促?”他侧过头去看了丁梨洲一眼,却发现他的脸颊上已经沾满汗水。

    沈子平诧异地问道:“丁先生,你这是?”丁梨洲这才站住了脚,全队也有了稍稍休整的时间。丁梨洲长舒一口气,缓缓张口说道:“即使曾为同僚,也过去了这么多年,在眼下这个敌我未明的情况下,想到他的手段,面对他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紧张啊。”

    沈子平不曾听闻或了解过吴幽这个名字,不知丁梨洲所说的是何人,只得疑惑地看着丁梨洲。丁梨洲擦净脸上的汗水说道:“刚才我所见的人,名字叫做吴幽。曾是苏大人最精锐的部下之一,不论身手武功还是心计手段都是万中无一。但曾因为一件事故与苏大人反目成仇,当初的情况一度闹得很...算了,这件事的缘由不是只言片语能说清;偏偏当下我们需要的很多情报,只有从他这里才能得到。”

    沈子平瞧了一眼身后的同僚,问道:“难道凭我们黑衣局自己的人还要惧怕他么?从敌处得来的情报难免有疏漏,那个吴幽虽说口头上答应了,但若是背后虚以为蛇,或是将我们的信息抖出,于我们都是极为不利的!这样的人就应当严加看管。”

    丁梨洲拍了拍沈子平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像沈子平这种长期担任执法武官的人,难以理解黑衣局与黑街的交互也是正常,自己手下就有很多苏穆云从龙骑营调来的军士,这些高傲的军人即使为了使命,要身披玄衣隐匿在夜色中杀敌,仍是较为反感与黑市的人接触。

    他回过头看手下已经重整好了队形,便不再与沈子平言语,率队快速走出旧楼区,打算在浓雾完全散开之前离开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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