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围猎(2/2)
作者:唐竹

    一刀交击之后,沈子平将刀的受力点换到了左手,甩了一下震得发麻的右手,咬着牙说道:“有两下子啊。”此时他脸上也是覆了面具的,鬼蛇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自己心中确是非常吃惊:自己借疾冲之势,又靠了劈砍的身形之压,倾尽全力的一刀这鬼蛇刺客居然只是后退了两步!手上只缠了一层纱布防止脱手,但是掌中却是感到一阵黏糊的热流,想来应该是虎口被震裂了。

    对面那鬼蛇刺客却是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踏前一步指着他的胸口便一刀刺了过来。纵使周围有了火光的照明,这一刀却依然快到模糊不清,沈子平尽力侧身并用左手反手向鬼蛇刺客的侧腹抽去,左臂之上硝牛皮的护臂中暗藏钢条,被这一下子扫到至少要断两根肋骨。却不料那刺客斜过身子提膝跳起,那刺出的刀也被反手握着手中。

    砰地一声,沈子平这一记重击打在了鬼蛇刺客的胫甲上,那刺客借这一击之力在空中一拧腰,一刀就冲着沈子平的脖颈划了过去;沈子平急退一步,那刀只在铜皮面具的下颚处留下一道划痕,沈子平这才有惊无险的算躲过了一记杀招,但后背却已然被冷汗湿透。这时身后已有一个同僚赶上,那人双手两把长短不同的直刃钢刀,身上的夜行衣也不似其他人是纯黑而是一股墨红色;面具上额头处刻着一道形似太阳的纹章,双刀一挑逼退了沈子平面前的刺客,随后两人就战作一处。而沈子平缓了口气,看身后的同僚们已经跟进而上,与其他鬼蛇刺客交上了手。身侧就有一对人在厮杀,沈子平低喝一声便挺刀刺向了身侧那个刺客。

    叶赫煊身居王侯之位,朝中之事也是熟谙,自然知道这个苏穆云的,见这队人称是来帮助自己的,却因刚才的事生了疑心没有轻易相信,直到见了他们与鬼蛇刺客交手死斗才勉强信了一些,本以为自己已经必死于此,此刻重燃了生的希望自然斗志激昂。一扭头看到一个自己的手下正从刺客的肩头抽回长枪,那一枪似乎是劈砸上去,那名鬼蛇刺客肩膀塌陷入胸,定是必死无疑了。但那名武士还未收回长枪,便已经一名鬼蛇刺客从侧面滑到他身后,将手中钢刀刺入他的后背,并将近身短刀插入他的脖颈,那名武士没吭出声就蓦然跪倒。

    叶赫煊怒吼一声,一记重刀飞去刺中那刺客腰腹直至刀柄,又大步过去一脚将刀柄踏入那刺客体内,拉过那名跪在地上的手下,却发现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叶赫煊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哑着嗓子低吼着,拾起已死手下的长枪,看着眼前自己仅存的三个还在拼死厮杀的武士,嘶吼一声如同发狂一般挥抢冲入战局的最前沿。叶赫煊曾是战场上的军神,天生神力,自己一人便足以拒退万夫,平素惯用一杆四十八斤重的镔铁钢枪。而此时手下那杆较轻的钢枪更是被舞的如同蛟龙出海一般,所到之处带起无形的劲风和飞溅的鲜血,而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身上不断出现的刀伤了,那强势狂如风,猛若浪,迅疾如闪电,竟是将围在身边的刺客们一举逼退。一时间这方圆十丈之内净是金属撞击声、拼尽全力的低吼、垂死的哀鸣、刀剑破碎的脆响、鲜血从体内飞溅而出的声音以及躯体倒地的闷响;但这一切声音似乎都像是刻意抑制了,连那重伤倒地的人伤痛垂死的呻吟也都含在喉中打转。

    可这次鬼蛇似是下了血本,一次出动了近二十名刺客,若不是铁面鬼及时进入战局想来平王那一队人已经全数阵亡。而此时鬼蛇刺客将铁面鬼与平王相隔开来,似是要不计代价斩杀平王。沈子平缓过胸腔中那团气之后又持刀进入战局,却发现刚才与自己対招的的鬼蛇刺客已经被刚刚顶替自己的人压制的节节败退。

    自己那同僚一拳直击鬼蛇刺客面门,那鬼蛇刺客后撤一步退开,却被拽住了肩头的皮甲,那刺客刚举刀要刺向对手的面门,却突然发出一声轻吐的声音,手垂了下去。那名铁面鬼将鬼蛇刺客的尸体扔下,便立刻去寻身边最近的目标,沈子平侧目一瞧,发现这鬼蛇刺客胸口处的皮甲已经被刺穿,想来是心脏被钢刀刺入后搅动拔出,尸体下立即涌出一滩血。

    沈子平才一转头就找不到刚才那个助自己的人了,却看得前面依然战的激烈,便又举刀冲上,但这次却已经冷静许多,不再妄寻鬼蛇刺客单挑了。铁面鬼本为两营精锐军士,精通合战之术,又占了后发制人的优势,慢慢地局势开始向本阵胜利的方向靠近。

    沈子平在一位同僚的配合下一刀刺入了一名鬼蛇刺客的腹部,正待回手拔刀时却见那刺客一把握紧仍未离体的刀刃,拔出腿侧的短刀就要反手刺向沈子平。沈子平一惊之下忘了松手,而那刺客却发出被呛住一样的声音,应该是血涌上了喉咙,却不知怎的临死之际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力道。沈子平仍在用力向回抽刀,眼见就要来不及。却听身侧一声低叱,抬头一看便是一道耀目的寒光闪过,似那清冷的月光却比之耀眼的多。那寒光在刺客的手腕处一闪那鬼蛇刺客持刀的手便无声的脱落了,下一道寒光之后那刺客的心口处已然多了一个的对穿的洞伤。

    “子平兄,切要小心!”原来来的人便是肖凌玊。沈子平一脚踢开面前刺客的尸体,这才将刀抽回。那肖凌玊收剑回身摆好剑架,面具下的双眼紧盯面前的战况,声音隐带一丝不容置疑的告示对沈子平说道:“切记要击打要害!一次疏忽就足够对面将你斩杀!”说完便擎剑疾冲向前,手腕轻抖划出几道剑花逼退一个正欲斩杀铁面鬼同僚的鬼蛇刺客。

    沈子平懊恼的怒骂一句,自下而上狠狠一刀格开了身侧一名鬼蛇刺客的斩击,并双手举刀还以一击有着力劈华山之势的重劈,又踏前一步送上钢刀,俩人便缠斗于一处,虽说沈子平家传的屠龙术不适于这样敌我难辨的狭小环境,但苦练三个月沈子平的身手也较一般用刀好手更高,此时更是被激起了一丝怒气,更是招招快式式疾,竟也将那鬼蛇刺客逼得退了好几步。

    原来肖凌玊在屋檐上观望许久不见周围有任何动静,而下面的战斗渐渐走进尾声,想来守望人怕是已经将这队刺客当做弃子离去了,便发了鸣镝箭示意张万堂带巡卫们过来收尾,自己也跳下去加入了战局。

    过了约莫五分钟,所有鬼蛇的刺客都被击杀殆尽,而平王和他仅有的几名还能站着的手下也都伤痕累累,可平王却并不显得疲劳,挨个翻看倒地的武士,似乎及为希望地上躺着的手下有人能答复他;有两名看上去受了很重的刀伤需要及时医治;而肖凌玊带队的铁面鬼也阵亡了数人,此时没受伤的人正给受重伤的伤患包扎伤口,另一些行动较方便的人则又隐入了黑夜。街口渐渐静了下来,似乎刚才这里并没有发生一场生死搏杀,只有地上的尸体、断肢、破碎的兵器以及满地的血迹还记得前半个时辰发生的一切。

    肖凌玊摘了脸上的面具,在整个街口来回走动着似乎想寻找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并巡视每一个黑衣局铁面鬼的情况,看到了一个正坐在路边用衣角擦拭刀刃的墨红色衣着的人,拱手叫了一声邱先生。那人似乎是不喜说话,仅是抬抬手答了一下。肖凌玊也没在意,接着巡视下去,却想起刚才自己出击前给张万堂发了鸣镝箭,到现在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

    然而肖凌玊等了有一会也不见张万堂带人过来,他们来的方向也没有脚步声和火光,顿时心中生疑,便点了几个状态尚好的铁面鬼重新整装,覆好面具,重新点起了火把准备去张万堂和他的人藏身的大屋查看一番。

    沈子平则是留了下来,对平王鞠了一躬便上前扶他挨着一颗树坐下。平王似乎是刚才血战的那股劲过去了,身上的伤可是渐渐发痛,额上渗出一层薄汗但却未吭一声,接过了沈子平递过来的袍子环在身上,低声问道:“你们都是苏穆云的人么,他什么时候组了这么一队人。”沈子平在一旁答道:“禀平王,下官乃是巡察府二所巡察副使沈子平。”叶赫煊斜眼瞧了沈子平一眼,嗤笑一声:“我说怎么巡察府现在废物成这副模样,原来有点身手的人都被苏穆云这老贼调走了。”沈子平听了这话也不是很舒服,但与苏穆云平素接触尚少,也并没有因为平王这句话有什么情绪,只能继续微弓着腰守在平王身边。

    那个先前被肖凌玊叫做邱先生的人却是收了刀走了过来,直挺挺的站在叶赫煊面前,也没行礼就那么说道:“平王现在感觉好点了么?前面应该是出了点麻烦,此地远离巡察府的兵站也不宜久留,先寻路回城内吧!”沈子平抬头看着那人面具上的浅纹,发现这便是之前救自己一手,刀法刁钻毒辣的那人。

    叶赫煊也是抬起头瞧了瞧这个见到王侯却还是挺着腰的黑衣人,连面具都不摘。但平王能嗅出他身上的血腥气,并不是因为他刚杀过人;而是他定是杀过很多的人,那些死于他凌厉刀术之下的冤魂缠在他的双手上,便显得他整个人透出一股腥味。这个人应该不会在乎生命的价值所以也不会在意王侯的地位吧?叶赫煊嘿嘿一笑没有答话,却是推开了手下武士搀扶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示意可以出发了。

    肖凌玊带着人到了张万堂隐匿的地方,却发现大屋前一点火光没有,而大屋的门也只是半掩着,便摆摆手示意准备,身后的铁面鬼立刻滑入了周围的黑影中。肖凌玊自己一个人右手持剑,左手控弩缓步走到门侧,听着里面一点动静没有,轻呼一口气,一脚将门踹开闪身到一侧,从身后的阴影中射出两道影子进入大屋,过了几秒听到屋内喊了一声“干净的。”肖凌玊才将手弩别到腰后走进屋内。

    有人找到了被打灭的火把重新点燃,肖凌玊就这火光看着屋内的景象却是皱起了眉:屋内横着几具身着黑衣却不是夜行服的人,地上和墙上也都泼了不少血迹,

    地上的人已经是没救的了,从佩刀和服装的样式能看出这是巡察府的人。

    肖凌玊接过一只火把,蹲下去翻过一具尸体:是咽喉处受了致命伤,那一刀又快又狠,直接割断了动脉和器官,连颈骨都切入一半,这个巡卫在中招的一瞬间立刻就死了。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一个坐在墙边的尸体,也是心口和肺部都受到了深达透体的刺伤,即使巡察府最好的医官当时就在现场也是救不回来的。可是张万堂带了二十个好手啊!这地上才折五六个兄弟,其余的人在哪?是谁下的杀手?

    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而且似乎有火光靠近,肖凌玊知道鬼蛇刺客绝不会在这里点火的,便自己走了出去查看,走到门口才发现是张万堂带着他的人回来了。

    “前方何人?”张万堂显然是方才遭遇过什么,虽说看到前面是带着面具的自己人,仍是立刻举起钢刀指着肖凌玊,扯着嗓门喊着,但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颤抖。

    肖凌玊解开了绑面具的绳带,拿着火把放到脸侧照亮自己的面容,张万堂这才松了口气,带着自己的人靠了过来。肖凌玊却看到这队人很多已经挂了彩,相互搀扶着慢慢前进。肖凌玊紧皱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万堂叹了口气,对肖凌玊说道:“方才刚听到你的信号,准备叫弟兄们点起火把冲过去,却不料刚把东西备好,就有三个人踹开门冲了进来,话都不说就动手,还先砍了门口拿火把的弟兄,身手还非常了得,兄弟们拼了命才给那三个人顶了出去,本想追一阵,却是踩了他们的铁蒺藜。”肖凌玊低头思虑一会,自己的人和平王把所有街道上的鬼蛇全斩杀了,那逃掉的一定就是守望人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趁自己击杀剩余鬼蛇刺客的时候找到了张万堂的藏身处,本来想撒个大网,没想到还被鱼给网咬了个窟窿。

    肖凌玊低哼了一声,走进屋内想抬手点人,刚数了几个张万堂就叹道:“不用点了,一共折了七个,屋里五个,外面还有两个,怕他们有后手没敢去抢尸体。”肖凌玊收起手瞥了张万堂一眼,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过了苏大人的卷宗知道一般情况下守望人较执行任务的鬼蛇刺客身手要好出一些,但这屋里的也都是巡察府的精锐,怎么会反被斩杀七人。

    肖凌玊又看了看屋里那些面色惨然,表情惊慌的巡卫,叹了口气,招过来一个手下,给了他自己的兵符让他去府内调人来。那人微一弓腰就跑了出去。

    “怎么?”院子外头想起了一个疑惑的声音,肖凌玊一看,是街口的人过来了,当头一个腰后插着两柄刀的铁面鬼,额头处一道简约的太阳刻痕,肖凌玊微一点头:“邱先生。”那邱先生走进屋内查看一圈,回来便说道:“本以为能在正面吃掉他们,没想到后背却被人捅了一刀,这就是老师提到的守望人么?有些意思。”但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却是冷涩磨耳,根本听不出一丝情绪。

    肖凌玊看到后面搀着平王手下武士的人也跟了进来,平王虽说身上有几处不轻的伤,却依然健步如飞,不见疲倦。叶赫煊进了院子就说道:“你们巡察府的人就这么办事?后援部队躲在后面都能死人!”那张万堂早已吓得伏在地上发抖,肖凌玊看着张万堂摇摇头:他进了他不该踏足的战场,恐惧比敌人的刀剑更早击溃了他,而死亡也会更早地降临在他的头上。肖凌玊走过去搀起张万堂,拍了拍他还在微微颤抖的肩膀,对他说道:“这不全是你的错,先回家休息几天吧。”

    说完,肖凌玊便走出了院子,屋内的伤者太多,没有马车的话很难行动,还好这城东边缘人迹稀少,不然过不了几日就会在帝都引起轩然大波。肖凌玊倚在树旁看着面前月光下楼房的轮廓想到:他们这次应该已经确定己方的存在了,巡察府这次派出的好手伤亡惨重,这个仇无论如何都要敌人血偿!帝都的夜晚不会再宁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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