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藤花下,千年过隙(1/1)
作者:鱼肚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暮春时节,正是紫藤吐艳之时。灰褐色的枝蔓龙蛇般蜿蜒在栏杆上,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如瀑布般垂挂,紫中带蓝。和煦的阳光透过枝蔓的缝隙,倾洒在蜿蜒的鹅软石小道,风吹来,圈圈点点的亮斑在水灵的眼眸中恍惚、迷离,不知是风悸动了阳光,还是光迷乱了风。

    可沁荡着紫竹秋千,身子惬意后仰,清澈的眸子里倒立着紫藤,漆黑的长发拖在鹅软石上。

    晃动的秋千惹下朵朵紫藤花瓣,她嬉笑道:“小胖!一起玩。”

    “沁儿!危险!”钱浅见可沁这般胡闹,胖嘟的横肉吓地抖动,匆忙甩下手中的刺绣,三步并做两步。

    一旁的丫鬟们随即冲上前来:“二小姐,您当心!”

    可沁越发尽情地晃动秋千,“咯咯”笑着,那对酒窝如漩涡般吸进大好春色。她眯上水灵的眼眸,长长的睫毛摩挲在粉嫩的肌肤上。

    “沁儿!起来!”

    丫鬟们废了好一番劲才将秋千止住,可沁不尽兴地坐起身,憋着粉红的唇瓣。

    “贵为二小姐,怎可这般放肆,顾家的礼训都忘哪儿了?”钱浅又是气又是担心,胖嘟的双手梳理着可沁散乱的长发,叹道:“竟也不盘个发髻,唉。”

    “我喜欢小胖给我盘发。”可沁眨巴眨巴眼睛,掏出翡翠簪子。

    “真拿你没法子。”钱浅熟练地给她盘了桃心髻,饰以珠宝花朵。淡黄色袄衫,下为米色百褶裙,尾摆点缀着一圈小花,外披粉红无袖对襟子,上绣清新淡俗的花瓣,乍一看来,倒勉强配得上大家闺秀的称号。

    “今日的药有喝吗?”

    可沁将玉坠子摆正于胸前,浓郁的绿意似乎可以滴出鲜汁。她故做一副恶心要吐的模样,翻着白眼道:“喝了,吴妈盯得怪紧的。倒是换了帖药,黑的跟墨汁似的,苦的我快把舌头吐出来了。”

    “说来也玄乎,十六年来你一直喝这帖药,三日前你不慎打翻那天的药,只一日未喝,竟多梦失眠,脸色也差了甚多。”钱浅拔下几根白发放在可沁手心,叹到:“总觉得你老了许多,吴妈加重药性,自是为你好。”

    钱浅拾起刺绣,吹走落在上面的紫藤花瓣,肥胖的身子一坐,摇椅剧烈地晃动。

    可沁满不在乎地朝手心吹了口气,两根白发滑落,心里嘀咕着:大夫都没见着吴妈就瞎给我药喝,哪有这样关心我的。

    一阵牢骚后,可沁回过神,倒吸了口凉气,钱浅!摇椅!竟定格在自己眼前,被时间凝固般,就连微风都停滞了。

    “千年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般喜欢紫藤。”耳边响起低沉却磁性的声音。

    高约五尺七的男子站在紫藤瀑布下,垂挂的紫藤花瓣柔情地落在他宽大的肩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溢出淡淡清香。他身着黑色玄衣,胸膛前的衣襟半开,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侧过头,风度翩翩,望着紫藤的眼眸缠绵着汹涌的情意。

    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耳畔的那簇紫藤瞬间散成朵朵花瓣,散落在空中,萦绕着可沁飞舞,“你还是一样的美,只是,我更喜欢你穿紫色的衣衫。”

    男子淡淡一笑,“还有,要说多少遍你才记得,披着长发的你最美。”他摘下可沁的翡翠簪子,柔顺的长发便散落开来,滑过他修长的指尖。

    “兰儿,不知怎样的芳名才能配得上这世的你?”修长的五指拂过可沁脸庞,黑眸融化在温情里。

    可沁呆呆地答道:“莫可沁。”

    “还是一样好听,沁儿,你是我阎夜的夫人。”男子俯下身,炽热的吻烙印在她前额,“百日后,鬼门大开,我必迎你过门,这个吻便是你我的誓言。”

    刹那间,栏杆上开的灿烂的紫藤在阳光下细细密密地洒落,丝丝缕缕编织着,美的如梦如幻。男子如鹰隼般的黑眸沦陷在回忆里,“紫藤,你也知道她回来了……”

    “鬼君,您该回宫了,万不可在烈日下游荡太久。”一股浓密的黑气从阎夜胸前的伤疤涌出,缭绕着周身,只一刹便消失无踪,时间恢复流动,风再次拂过发丝,耳边是摇椅咯吱咯吱的声响。

    “等等!”可沁不知所措地环顾着,却只有飘洒的紫藤花瓣。如若那幕是海市蜃楼,也过于逼真了些,若不是,着实难以置信。可沁往脸上啪了一巴掌,喃喃自语到:“定是这几日身子太虚,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

    “沁儿,我该如何训你,刚盘的发髻怎得散了?”钱浅甚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猛然僵硬:“你……头发!”

    “妖孽,真是妖孽啊!”紫藤园外,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家丁,吓的瘫软在地。

    可沁箭步上前,质问道:“光天化日,何来妖孽?”话音刚落,竟莫名无力,踉跄倒地。

    “沁儿。”钱浅急切地将她扶起。

    “你,你……生下来胸前就挂着一块玉坠子,只一年的时间就长成五岁孩子般大,简直就是怪胎……”男子声音颤抖,甚是畏惧,“你母亲生下你后身子骨便十分不堪,为了救她,我散尽一身盘缠,可天意弄人,没一年她还是死了,狼狈不堪的我只能将你送回顾府,却被吴妈囚禁在翠光阁十六年,这才逃了出来。看在我是你父亲的份上,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布满皱纹的脸落下两道泪,他神志不清地地跪拜着,额头狠狠敲在地上,鲜血溢出。

    钱浅见势,连忙催赶男子离开。

    可沁撩过耳畔的长发,竟全白,“怎么会这样?!”

    钱浅因恐惧浑身颤抖,但她极力克制,握着可沁发凉的双手安慰道:“是你身子骨不好,才白了发,怎会是妖孽。你可是顾家堂堂正正的二小姐,下人的女儿简直是无稽之谈。来,我带你找吴妈。”钱浅扶起可沁,只眨眼功夫,可沁竟躺在陌生少年怀里,她已昏迷不醒。

    “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少年灿烂地笑着,露出整齐又雪白的牙齿,一脸的稚气。钱浅刚想质问来者何人,耳边呼啸过一阵风,少年抱着可沁竟以骏马般的速度,疾驰而过!钱浅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失声大叫:“妖怪!”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少年抱着可沁登上偌大的荒山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他猛然将食指含在齿下,“叮……”,指心血滴落在地,荡起一股魄气,难以抗拒地逼入体内,昏迷的可沁颤抖地蜷缩着。少年顺势俯下身,“咚咚咚”敲地三下,刹那间,天摇地坠,荒山上暗沉的泥土雄伟地悬浮在空中,没有泥土覆盖的山体竟浑然透明,清晰可见脚下——放眼望去,一片生机勃勃的“梧桐森林”,梧桐树大小各异,其中最为巨大的一棵,粗壮的枝干,许是二十人也抱不过来。成群的凤凰飞舞在这片梧桐之森。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少年抱着昏迷不醒的可沁,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