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长安有斜狭(1/1)
作者:马孔多的星期天
    很多年后,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谢东离头颅低垂,检查手腕的伤口,轻笑:“俞信救了一头狼。”她走进了些,不敢看谢东离的伤口。低头看着谢东离衣角暗色的回形花纹,曲曲折折的回形纹像一个个漩涡:“阿诗玛,我的名字叫阿诗玛。”谢东离想起了连心讲过的巫族传说:“好名字。”谢东离不再说什么,朝她挥挥手:“过来。”她走近看清了她的赎身契约和官府文书,那些密密麻麻的汉字和右下角红色的印章在烛火下化成灰烬,她心里有一种放肆的快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你自由了。你在官府的籍贯我会派人重新整理。”谢东离说完起身准备离去。她伸手一把抓住谢东离的衣袖:“我的家没了。”小姑娘申请绝望,声音哽咽。明明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那一刻神态却如老太婆般苍老。谢东离转过身,扯回衣袖:“走吧。”她愣了许久才明白,立刻跟上了谢东离。

    天然居越来越远,最后在她的视线里缩成一个点......

    九月正好是凤凰花开的第二季,一路走来可见街角山坡如烈火燃烧的凤凰花,花若丹霞之冠,叶如飞凰之羽。阿诗玛跟着谢东离进入西南府,一步一步穿梭在红毯似的花间小道,时间仿佛静止......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凤凰花的花语一个是相思,另一个是别离。

    萧重锦一眼就望见了跟在谢东离身后的那个女孩子,琥珀色的眸子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白茶镇街口的那个孩子,心里暗叹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让你见一眼就忘不了。萧重锦走过来将阿诗玛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啧,俞信真是好眼光。云州之行还捡了个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阿诗玛。”“我听府里的丫鬟讲过巫族传说。阿诗玛这个名字好听,就是不吉利,我可不想看见你冬天变成老太婆。”听到她这么说,何止谢东离,府里前来伺候的丫鬟侍卫们都笑了,连她自己都笑了,阿诗玛的结局是不太好。萧重锦继续说道:“嗯,那你改个名字吧。”谢东离没想到阿诗玛很快就点点头。

    萧重锦:“长安有狭斜,金穴盛豪华。连杯劝上马,乱果掷行车。深红莲子艳,细锦凤凰花。你就叫细锦吧。”这是俞信离开西南府时写的诗,俞信是阿诗玛的救命恩人,又正好是凤凰花开的时节,这名字不错。在一旁听者的老嬷嬷不乐意:“细锦,可是犯了公主的名讳。”西南府镇府使孟公绰出身清河郡孟家,世代簪缨,家中仆从也紧守尊卑次序。萧重锦才反应过来,于是立刻改口:“那换个名字吧。”

    “共理瑶笙,凤凰花外听。瑶笙怎么样?”瑶笙,阿诗玛点点头,那就叫瑶笙吧。

    瑶笙留在西南府陪伴萧重锦。初来时瑶笙还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十分拘谨,过了一两个月和府中的人都渐渐熟悉,人也活泼起来,毕竟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萧重锦是皇室中最年幼的公主,第一次有了比她还小的孩子的陪伴,她觉得非常新鲜,有了当姐姐的快乐,也不再每天去纠缠谢东离。

    十二月份的京城早就下雪了,位于南方的云州还四季如春。萧重锦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收到俞信的书信了,庭前的凤凰花早就谢了,倒是墙角的散尾葵和长春花开的茂盛,让人忘了这是寒冬十二月。萧重锦身边的侍卫也越来越多,即使听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她也能感觉到近来严肃的氛围,太平静了,平静之下是涌动的危险。

    谢东离是最早到西南府的议事厅的,年逾花甲的西南镇府使孟公绰坐在主位,底下一众云州常备守军将领正襟危坐,气氛严肃。跟着谢东离进来的徐勇玉和李承乾头一次见这么大的架势,小声说道:“这是云西出了事啊。”谢东离示意两人闭嘴,静立一旁。

    孟公绰家世显赫,人才辈出,他的姑姑孟静姝是晋朝唯一的女史官。孟公绰也天资聪颖,十六岁入仕,历经三朝,文官出身,但掌握着西南四个州的军队调度。

    孟公绰年事已高,并没有穿盔甲,只是着官服坐着,不怒自威,尽显儒将风范。

    他缓缓开口:“镇南王被逼到云西,东线和南线全线封锁,原本要瓮中捉鳖。云州以北相交接的幽州,冀州的南中地区也发生叛乱,当地的守军受到重创,叛军前来接应了围困云西的镇南王。现在连接云州,幽州的景谷道,洛水浮桥和横江渡口被敌军占领。”原本以为是强弩之末,在云西垂死挣扎的镇南王奋起反击,留了后手,倒是他们这些后生年少轻狂,还曾信誓旦旦的放出豪言“三个月内活捉逆贼。”最可笑的莫过于这场原本三个月的平乱战争打了两年不说,还导致了西南云州的少数民族内斗。这场皇家的争权夺利的龌龊之事扯出来一大堆毒瘤。

    幽州,云州和冀州交界处的南中地区是西南另一个少数民族聚集区,与云州不同,南中地区几乎没有汉人,当地尚武,民风彪悍,常发生械斗,是西南人眼中的“蛮夷之地”。就是这块蛮夷之地有着云州三分之一的铁矿石,若真的落入镇南王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一个从来不和汉人来往的地区,镇南王是如何联系上他们的?这支突然出现的神秘军队真实的面目有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出现?谢东离不是第一个想到这些问题的。离他最近的守将将他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孟公绰仍旧坐着一言不发。当年的鹿城之战,晋军以两万兵马击溃号称二十万大军的前秦军队,孟公绰是其中最年轻的将领。他了解镇南王的斤两,也看得明白眼前的局势,现在让所有人焦虑的是那只突然出现的神秘军队,原本三个月打完的云州之战打了两年多,这些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受不了如此大的心理落差,所以心生不满,觉得惶恐。底下的将领们开始争论战术战略,大家各抒己见,仿佛正指挥着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