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京(1/1)
作者:烟火忆安
    一晃十几个月过去了,皇甫泽之名也如诸多过江之卿一样在雒阳只是溅起几滴水花之后便沉寂无声了。

    建宁三年,四月,皇甫嵩被拜为武威太守。

    武威郡,丝绸之路的要隘,后世曾经有五个朝代在此定都,还一度成为了北方的佛教中心,是凉州少有的富足繁华之地,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多好的职位,凉州的刺史部就设立在凉州的姑臧。汉代的刺史位卑权重,没有任何的实权,可是又什么都能插上一手,犹如一根鱼刺,如鲠在喉。更要命的是,这一任的刺史是宦官党羽。

    “阿奴,你真的决定了?”卢植看着皇甫泽有些担忧的说道。

    “承蒙先生错爱,收泽为徒,授泽学业,本该朝夕侍奉左右,然父将去武威,武威凄苦荒蛮,不毛之恶地也,若泽尚居之美城,非为人子之道也,泽当与父同往。”

    “阿奴为人孝悌,作为师长我本不该劝阻,但是实不忍见一璞玉蒙尘。”卢植心里稍稍的纠结了一下,皇甫泽随父前往武威,他若横加劝阻,难免有点叫他的弟子做一个不孝之人的嫌疑,传出去的对他的名声还是有一定的影响,但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实在是不忍见一轮刚刚冉冉升起还没来及散发属于他的光芒的旭日就此坠毁。

    “然正如你所说,武威偏鄙,无甚学者名士,又动乱不堪,你在彼恐难安心从学,此乃其一。二则,武威郡离雒阳甚远,你就算做出些什么成绩,名声也很难传到中原来。”

    卢植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雒阳居天下之中,皇帝御下,哪怕你只是故作姿态,经过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随着走南闯北的商队一宣传,很快便会天下皆知。

    相反,你若偏安武威郡一隅,哪怕是孔子这样的大贤也难以为人所知。

    因此武威郡也无甚名士,因为但凡有些能力和名气的士子儒生都不会呆在那个战火连天,朝不保夕之地。所以生活在武威郡的除了一些汉化的羌人也只有那些无力迁徙的黔首百姓了。

    “律己宽人,修身养德,则名自仰也,何来武威雒阳之说。况且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孔夫子弟子三千,贤者不过七十又二,非是夫子有所偏爱,实则弟子自为也,泽虽不才,但亦不敢坠了先生的贤明。”

    “好!好!好!”皇甫泽的这段话小小的拍了一下马屁,说得卢植心花怒放。“汝既心意已决,为师便不再多加劝阻了。汝将远行,为师没有什么好送的,研读《尚书》三五载,略有所得,便赠予你,望你研读善习。”

    “多谢先生赐书!”皇甫泽听了立即振衣敛袖,行跪拜大地,感动的说道。

    卢植是谁?汉末大儒,虽然他现在还没有经过岁月的沉淀,但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他思想已显出日后的雏形了。

    这本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心得绝对是其中精髓所在,对于他的老师的绝对的信任和殷殷的期盼,皇甫泽先是有些受宠若惊,接着便是发自肺腑的感动。回想起和卢植相见起,他便对自己青眼相加,倾囊相授,点点滴滴中无不透露出对自己的关爱。

    皇甫嵩此次离京比起两年前刚来之时要浩荡的多,不仅是随行的仆从,侍卫变多了,送行的人也从无到有了。

    两年前当他被新登基的近乎傀儡的皇帝公车征辟,满怀抱负来到雒阳时甚至连他的叔父都不知他何时到达,侍卫也不过十骑。

    但是当他经过两年的经营,去武威郡郡赴任之时,再也不是茕茕独立,无人所知。

    除了其子皇甫鸿,博士卢植,谏议大夫马日磾,其中最显赫的当属位列九卿的张奂张然明了。

    卢植和张奂不用多说,马日磾是马融的祖孙,以才学入仕,名声尚在卢植之上,与皇甫嵩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密切,但至少还沾亲带故。

    旭日东升,晨曦照耀在这个宛如上古凶兽的巨城上,投下一片阴影,笼在依依惜别的一行人的身上,使得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灰暗。

    与身后这座可容纳几十万人的城池相比,他们显得是那样的渺小不起眼,不过他们不知道是,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影响了这座城的未来,这座城所代表的兴盛了四百年的大汉王朝的未来。

    颇富男子气概的,志在立功于沙场的皇甫嵩没有太多了的多愁伤感,简洁但不失礼节的与送行诸人告别之后,便踩蹬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背着朝阳远去。

    一行三十余人比起那动辄上百人的商队有些小儿科,但是相比于来时只有十人确实壮大了许多。

    来雒阳之时只带十人一来是因为当时路上治安还不错,而且雒阳时天下政治中心,像他这种只有六百石的不高不低的侍郎带太多人会显得太嚣张跋扈,到时候丢了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脸,而是皇甫家族,甚至是凉州人的脸了。

    但是此次去武威郡赴任就有所不同,一则因为这两年灾害频发,疫病流行,导致不少人家破人亡,落草为寇,路上的治安日渐变差,皇甫家族的名号也不再那么管用了,而且到了武威郡还要和羌人打交道,为了避免到时候无人可用。

    二来是为了壮声势,摆排场。两汉之时不比后世,不流行什么轻装简行,微服私访。因为在当下看来为官者代表的就是朝廷的脸面,汝若单车轻骑,不仅不会受到百姓和士子的赞誉,说不定还会受到弹劾,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皇甫嵩虽然对此并不赞成,但是也不会刻意去反对,随波逐流而已,所以除了留下两个人照顾雒阳的府邸外,他将其余的门客全部带走了。

    皇甫泽一如来时乘坐着马车,,皇甫泽九岁时随父进京,两年里在雒阳这个大水潭里搅起两滴水花,发出几声微弱的声音,留下些许微名之后又转回了凉州。此次一别京,不知何时方能再见,不知再见时有时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武威郡郡离雒阳千一百里,途中路过弘农,但是由于皇甫规前些日子由于羌族叛乱又被调为护羌校尉,恰巧错过,无缘得见,让皇甫嵩感慨了好一阵子,但是想到马上就要银印青绶,执掌一方,有些小郁结的心情立即好转了,遥望西北方向,胸膛感觉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熄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