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如同一个被梦境魇住的人一样，喊不出声，迈不动腿，只能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梦境继续。他并没有意识到，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自己经历着人类几乎不能承受的重压，当梦境终于结束时，他也不知道，其实他已经被压垮了。

    龙翊继续梦游般晃荡，对时间和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他走进城中一座酒馆，闷头坐下一言不发。被伙计示意过来的老板认出了城主家的少爷，诧异得无法相信：“龙翊少爷？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龙翊望着眼前这个胖乎乎的酒馆老板，空洞的目光却像是看着空气。“酒，给我酒。”他简短的说，声音干涩嘶哑。

    “酒？”老板的诧异变成了震惊，甘州城主家的大少爷痛恨饮酒这个逸闻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为此伯爵大人不知想过多少办法也无可奈何。可是，今天这位大少爷却蓬头垢面的出现在他的酒馆向他要酒喝。

    “我的天呐！”他激动的对自己说：“我要发达了，伯爵大人一定会因此关照我的生意！”老板一路小跑，亲自为龙翊端来店里最好的佳酿，也就是说，还没有被他掺过井水的真正老窖。

    龙翊接过殷勤的老板斟好的酒杯，一口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热腾腾流进胃里，使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恢复了知觉。一股强烈的酒气直冲鼻腔，刺激着他的眼睛，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溢出泪水。

    “瞧啊！”一旁伺候的老板喃喃赞叹着：“到底是伯爵的儿子！瞧他一口干的架势，多像他豪迈的父亲！”

    当龙辉和小风找到龙翊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他们看到的是伏在桌上大醉不醒的龙翊，三五个东倒西歪的酒瓶，和站在一旁惊慌失措的酒馆老板。老板在龙辉少爷和小风的叱骂中，和伙计们手忙脚乱的将龙翊抬入楼上单间躺下，然后忙不迭的打发走几桌食客，派人去找医生，又打出盘货的招牌关门谢客。

    这场痛醉持续了整整一天，等龙翊睁开眼睛时，已是翌日中午。他怔怔看着焦急的弟弟和小风，似乎不明白这是哪里，过去的时间中又发生了什么。

    龙辉看着自己的哥哥，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龙翊的样子和两天前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他的肤色变得苍白，眼眶深深凹陷，嘴唇失去血色，清晰明亮的眼睛蒙上了厚重的阴霾。他面无表情，但不管是谁都能一眼看出，那是一种遭受命运之手猛烈打击后幸存的麻木，和心中希望之火破灭后的死寂。

    “龙一……”龙辉嚅嗫道：“芊芊姐的事，想开点吧……”小风心疼而又焦急的扶着龙翊的肩膀，大声说：“少爷！振作一点！你不能这样伤自己的身子啊！”

    龙翊缓缓坐起身，宿醉使他的头剧烈的疼，疼的他不由轻轻咧嘴，眩晕伴随着疼痛袭来，他使劲晃晃脑袋，喘了一口粗气。“母亲怎么样？”他问龙辉。“她还好，就是担心你。你那晚跑出家后，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我从没见过她会那样激烈的河父亲争吵。”

    “哦……”又一阵眩晕令龙翊身子一晃：“没必要，我们的父亲不会改变他作出的决定。”龙辉默不作声，算是肯定了龙翊对白沙伯爵的判断。喘息了片刻，龙翊对小风吩咐：“给我弄点水来，我洗把脸后，咱们就出发。”

    “你这个样子要去哪里？！”龙辉焦急的问他的哥哥。

    龙翊淡淡答道：“去我该去的地方，南部行省。”

    “龙一！你理智点！”龙辉急的喊了起来。

    龙翊平静的望着弟弟：“我很理智，那里本来就是我要去报到的地方。而且，我必须离开这里，不然我会发疯。南部行省是我最好的去处，我会在那里找到平静。”

    一个时辰之后，龙辉在甘州城南门外的珍珠河边与他的哥哥拥抱告别。

    “哥哥。”这一次他没有叫他龙一：“答应我，答应母亲，好好照顾你自己！”龙辉噙着泪的眼睛死死盯着龙翊。龙翊低下头，闷声说：“放心吧，小辉，我知道。”

    “不！你必须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不在战斗中受伤，更不能战死！”龙辉冲动的大喊着，绝望的看着龙翊。

    龙翊仰起头，让已经流下的泪水又倒淌回去，深深呼吸了几口河边清新的空气。他接过小风手中的马缰飞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城池和弟弟，大声说道：“小辉，母亲就拜托你了！”然后他猛地调转马头，向南奔去。

    迎面而来的风掠起他的长发和肆无忌惮滚落的泪水，刺的他无法睁开眼睛。家乡、母亲、弟弟在他身后渐渐远去，此刻只有龙辉凄厉的呼喊回荡在他耳边：

    “答应我！龙一……”

    ;